你無法通過計劃或期待來發現本體,它會不斷地令你感到驚訝。凡是通過努力而達成的東西都是你已經知道的老舊事物,真實的人生本是一種永無止境的揭露過程,它會帶給你接二連三的驚奇。你真的不知道事情會怎么發展,我們必須毫無預警地去經驗自己。
內在工作就是要幫助你認識自己,以及警覺自己的感受、態度和思想。觀察一下你對當下所發生的現象有些什么反應,看看你對自己、對別人以及對當下的情況抱持著什么態度。這一刻你的內心產生了什么活動?產生了什么評語?你對內境和外境有什么反應?你要對這些事保持警覺,並且要在當下這一刻就覺察到。
當下這一刻你對自己說了些什么,你想要對當下所發生的事做些什么?你是不是在說“喔,這真是好極了”?或者你可能說:“這個狀態我不很確定,我希望情況能有所改變。”你對自己的想法有什么反應,對眼前的經驗是否能接受?還是只能接受其中一部分?你想不想改變它?如果想,你希望它變成什么樣子?假設你正在觀察心中當下所發生的事,你會發現有一部分的你希望事情能有所改變,有一部分的你很想把事情改變成你所要的模樣,那么請問你到底想把它們變成什么模樣?誰說事情應該按照你所希望的方式發展。讓我們來看看眼前這一刻你們的經驗是什么。當我提出這些問題時,你們觀察到了什么?你們的內在經驗是什么?
學生:我發現我剛才在擔憂有人會排斥這屋子裏的新人。我覺得我對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有一份責任。
阿瑪斯:為這裏的人負責?
學生:是的,為別人的態度負責。我很害怕有人會說出一些話傷害了那些新來的人。我不想讓他們受到排斥。
阿瑪斯:還有什么?
學生:我也有同樣的經驗,我會去衡量哪一個新來的人可以變成我的朋友。
學生:我也有同樣的想法,但這個想法的底端埋藏著一種不想聽你說話的欲望。我真的不想聽你的話,我不想借由聽你的話而學會任何事。
阿瑪斯:沒錯。光是聽我說話確實無法學到東西,一點也沒錯。
學生:我只是覺得我現在的狀態相當不錯。我有點期待那些新來的人會跟我當初來這裏時一樣的不舒服,因為我知道那種情況使我學會了不少東西。不過他們也應該享受自己才對。
學生:我發現我有一點被你的話所激怒,因為你的話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這些東西我已經聽了三年了,所以我不需要太認真或是太留意。我發現我不再像上次有三個新人出現時那樣,恨不得把每一個新來的人都丟出屋外。同時我也發現自己很想辨認出他們的人格類型是哪一種。我最感興趣的還是我不再像以往那樣被新來的人所威脅。我甚至覺得自己必須做他們的榜樣。我的行為和我所做的事都應該是對的,因為他們會把我當成觀察的線索。
學生:基本上,我看到新來的人或新面孔都有一種興奮感。我也會被新來的人所威脅,結果卻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他們帶給我的感覺都很好。
學生:到這裏來使我非常緊張——好像我不夠格似的,我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能適應這個環境。同時我也聯想到,在我的人生裏,我曾經多少次暗自把權力交給了陌生人,而其實他們並沒有那么大的能耐。
學生:我對於來這裏有一種排斥感。這么美好的一天,我有幾百件事可以去做,為什么要來這裏。可是我又對這樣的想法產生了批判。是我自己選擇來這裏的,因此我為什么不能去經驗自己的選擇?
學生:我以前把你看成是一個胡桃派,來的人數越多,我分到的份額就越少,現在我不再那么看待你了。
學生:到這裏來的感覺非常奇特。我也覺得必須把每件事都做得很完美、很正確。
阿瑪斯:現在我要指出一些你們共通的問題。如果我們真的想做內在工作,這都是必須去了解的問題。你們有沒有發現,最常見的說辭就是對當下所發生的事作評斷。我們不允許當下發生什么便是什么。我們最常有的反應就是希望事情能朝著某個特定的方向發展。我們總想改變事物,讓它變成我們所希望的模樣,你們的話語裏都顯示出這樣的態度。我們心裏總有個東西在看著當下,然後說:“事情應該是這樣的嗎?”如果你看到了自己的感覺,你會怎么樣?會不會認為自己應該有另一種感覺?“我喜歡這個,不喜歡那個。”你們說出的話永遠是在評斷自己的感覺或是評斷別人的感覺及行為。
扛著一籮筐的包心菜,是無法學會遊泳的
這些念頭裏面暗示了什么?不論你的念頭是正向或負向的,是否都暗示著你似乎知道事情應該怎么樣?是否暗示著你有權力對現實下論斷?是否暗示著你有權力說出你和其他人應該有什么樣的感覺,或是應該發生什么、不該發生什么?在基督教神學裏,這個作用力是留給上帝去掌控的,只有他能決定以及知道該發生什么事。可是你一直都想扮演這個角色。如果你很仔細地檢視這一點,你會發現你無時無刻都在說你知道的比上帝還多!你永遠都想讓事情變得不一樣,而這份欲望總是以你自己的觀念為主。
這些觀念便是所謂的“一籮筐的包心菜”。還記不記得“島民”這個故事?裏面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扛著一籮筐的包心菜是無法學會遊泳的。遊泳指的是什么?遊泳指的就是生活,自由的生活。我說這些話並不是要讓你對自己的生活作更多的論斷。如果你這么做,就是在給自己加上一籮筐的包心菜。重點就在不去論斷自己,而只是看著眼前的情況,認清你永遠在下論斷。
人們到這裏來做內在工作、理解並發展自己,一開始他們通常會說他們想要變得不同,想要改變現狀。他們既想改變生活,又想改變自己。但如果你真的想改變自己,想讓人生變得不同,那么那份改變有可能會按照你既定的成見而發生嗎?那將是一種改變,還是舊有東西的延續?
你一直都想改變自己,對不對?“我是個不幸的人,我渴望快樂,這就是我想要的東西。”你對事情該如何發展的這些想法,仍然是你現有狀態的產物,因此,根據一個不幸之人的想法去行事,如何能感覺快樂呢?你只可能讓不幸延續下去!假如你是個善妒的人,而你想變成有愛心的人,所以你想做這個、那個,結果你只是在讓嫉妒延續下去。這樣的想法如何能創造出愛?從痛苦之中所產生的信念,如何能創造出快樂?這種想法只會強化它的本質。假設你是個容易受驚嚇的人,那么你的想法之中可能都帶著恐懼的成分,而這樣的想法只會制造出更多的恐懼。
你真正需要的是觀念上的徹底改變
我們會看到自己的處境根本就是個進退兩難之局。人格最常見的傾向便是根據自己的成見來試圖改變事物,否則又能怎么辦呢?我們只能按照自己已經知道的東西去采取行動,我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解脫和圓滿。
如果你真的把我的話聽進去了,你的心中可能生起了一些恐懼或焦慮。但如果你對我所說的話開始有了一些了解,你就會清楚你必須放下自己的成見,重新開始。我們必須懷著未知之心來進行內在工作。這顆心對新的事物是開放的,它不會在老舊的東西裏不停地輪轉。
想要改變,意味著你想要一個新的東西。在你那想要改變的企圖裏,一直有個老舊的東西在延續著,因為你其實是按照老舊的想法和局限在試圖改變。我所謂的改變是實質上的,不是一般人所說的那種改變。大部分人所說的改變只是取長補短的修正罷了,他們在實質上並沒有起變化,所以稱不上是改變。假設你正在受苦而你很想變得快樂,然而這件事跟加長一根棍子是不一樣的。你或許可以使自己的痛苦減輕一些,可是你仍舊不快樂。快樂和痛苦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就像棍子與雲朵的差異一樣巨大。
嶄新的事物一定來自我們所不熟悉的地方
渴望快樂是很自然的事,因為快樂是我們本然的狀態。如果不快樂,你就會覺得失去了某個東西,所以我們才渴望改變。現在我們必須自問如何才能達到這種狀態?讓我用一個推論來檢視一下這個問題。假設你有一輛車,而你對車一點都不懂。你從未研究過引擎是什么,對汽缸、車軸或化油器也一無所知。現在你正開著這輛車,突然車子出現了一些噪音,“糟了!我必須修理它。”於是你打開車蓋,試著修修這個、修修那個。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制造出了噪音,就算知道,你也不明白這噪音跟整部車的關系是什么。在這種情況之下,你如何能改變?
在自己的心地上下工夫,就像修理這輛車一樣,你對這輛車根本是一無所知的。只要事情一出錯,你首先就會批判它,然後又想試著去修正它。你完全不明白每一個問題都跟你其他的問題相關,如同我剛才所說的那個例子。一邊開著車一邊說它不對勁,是於事無補的。那么你該怎么辦?把它開到修車廠換個火星塞、換上新的引擎或是更好的汽油?你的這輛大眾“兔子”讓你開得不順手,後來有人建議你換一輛寶馬,於是你換了一輛寶馬。“啊,這才像樣!真是順手多了。”但是過了一陣子,感覺上它又不對勁了,於是你又開始對這輛車不滿意了。或許你還可以再換另一輛車。但假設整個問題並不能靠換車來解決呢?也許你所追求的感覺並不是車子能帶給你的?或許你改開飛機就可以得到你所謂的快樂?因此,你需要的改變並不是去修車或是換車,而是改開飛機。也許你真正渴望的是開飛機,可是你卻認為自己需要開寶馬。
你真正需要的是一種突變,一種觀念上的徹底改變。你需要學習如何在天空中飛翔,而不是在高速公路上開車。內在工作就是要帶給你這種改變。如果你只是坐在那裏空想:“我希望事情能變成這樣。”那么你就是在企圖開著車飛上天去。
想讓車子飛起來是不可能的事,你只可能繼續在高速公路上開著。也許你會開得快一點、順一點,但是你絕不會飛起來。基本上你仍然會維持舊有的模式。
希望事情能有所不同,能朝著某個特定的方向發展,或是渴望改變自己,並不是很有效的方式,因為你永遠會按照舊有的認知來期待事情能有所改變。真正應該發生的事往往是你所不知道的,而它只可能在一種情況下發生,那就是你必須認清想要改變事情的那份欲望,然後讓自己保持開放:“我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我為什么不停止這份渴望,只是讓事情自然發生呢?”嶄新的事物一定是來自於你所不熟悉的地方,它不可能通過你的成見而發生。
我們現在所做的事,就是在試著學習如何對開飛機這件事感到熟悉,雖然我們開的都是大眾“兔子”。如果你真的了解我所說的話,你就會發現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如果繼續按照老舊的方式行事,你只可能制造出相同的結果。
真正的改變是一種自然的揭露過程
想要改變是可以理解的事。改變乃是實相的本然狀態,實相永遠在改變,它是不斷在轉化的。生命就是改變、持續不斷地活動、轉化及更新。如果你能允許改變自然發生,生命就能永保清新。創造力便是一種生命的活動。如果你能允許自己存在而不去改變什么,你就會變成一個有創意的人。
渴望改變和真正的改變是沒有關系的,企圖改變和改變的自然活動也是毫無關系的。改變的自然活動就是一種揭露的過程,這不是你可以左右的事。問題不是出在你想改變而無法改變,是出在你不允許改變真正發生,因為你要它按照自己的方式發生。假設你有一座玫瑰花園,第一次看到這些玫瑰花叢時,你立刻決定它們應該長成鳶尾花。只要一有花苞冒出來,你就把它摘下來——“這不是鳶尾花啊!鳶尾花到底什么時候才長得出來?這些樹叢不怎么對勁,我已經給了它各種東西,陽光、水、細心的照料,可是我仍舊看不到任何鳶尾花!”
別忘了這是玫瑰花叢!“我才不管它是不是玫瑰花叢,我喜歡的是鳶尾花!”你為什么喜歡鳶尾花?“因為我爸爸媽媽種的就是鳶尾花,我怎么可能喜歡別的類型的花呢?只有鳶尾花才令人順眼。”
自然的活動會朝著某個方向發展,但是你只知道從過去的經驗中所學會的事。過去已經無影無蹤了,而嶄新的事正在發生,可是你卻說:“三年前當我在熱戀時,一切是那么美好,我想要重拾那種感覺。”也許你真的想拾回的只是你在母胎裏的經驗、坐在爸爸腿上的感覺,或是吮吸媽媽乳汁時的感覺。
假設你發現自己患了重病,兩年之內可能會死亡,因而你變得非常恐懼和哀傷。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你認為再多活三十年比較好?也許兩年之內死亡,有許多可能發生的變故就看不到了,對不對?也許你將去的那個地方會有更綠的牧草?有些人不喜歡他們眼前的牧草而想見到更綠的牧草,於是了結了自己的生命,這也是一種對現實的幹預。
你總認為自己的想法才是正確的,而且永遠都在按照這些想法來過活,但這些態度都會阻礙你的開放性,使你無法經驗到眼前的事。你排斥現況,因而局限了事情發生的各種可能性。
然後你又開始問自己:“我現在該怎么辦?”讓我們先看一看這個問題——它背後的動機是什么?這個問題的動機不又是從想要某個東西、想知道如何得到這個東西而出發的?這份渴望不又是由你一貫的信念或想法而決定的?你又涉入了同樣的活動裏。舊有的狀態還是在延續,不是嗎?只有當我們徹底了解這一切之後,另外一種新的模式才會出現。
會消失的東西皆是虛假的,真實的東西不可能消逝
尋找新的模式就是一種認為事情應該有所不同的批判,這批判是奠定於某個基本信念之上的——你應該快樂、應該長壽、應該更美麗、應該富有而成功。每一天你都在重複同樣的模式,你也許會稍微修正一下它們,但基本上還是一些老舊的東西。我們總是扛著過去的一切不放。檢視一下你的人生,裏面幾乎沒有當下,也沒有未來,你的心永遠處在過去。
你借由延續過去而鋪陳出未來,竟然還懷疑自己的人生為什么沒有新鮮事,為什么感覺起來就像沼澤一般。你口裏說你想改變、轉化和更新,然而這意味著過去的一切必須讓它們過去。我們有沒有可能不帶著過往的曆史來到這裏?
我所說的這一切並無新意。每一位靈性導師都說過同樣的話:“修行並不是要成就什么或是要變得快樂起來,重點是要活得真實。”我的話只是在幫助你理解這整個情況,而不是要你對它做些什么。我們要學習讓玫瑰花叢自然長出玫瑰來,而不是把它變成另一種東西。
問題並不在我們渴望快樂,而是出在我們追求的方式。一旦認清我們的方式是錯誤的,我們就會停止下來,然後生命就會以自己的方式展現出來。我們只能停止我們的排斥、批判和不耐煩,然而只有當我們徹底認清它們所造成的傷害,才能停止這樣的模式。
只有如此,真正的解脫和改變才會出現。為了活在自由和絕對的圓滿中,我們需要的是徹底的突變,而這突變只有在徹底了解當下的所作所為之後才會出現。你在這裏所做的一切都是奠基於理解之上的:你如何幹預事情的自然展現,你造作了些什么。如果你試圖做出任何有別於對眼前情況的理解,你的努力就會造成阻礙、抗拒和幹預。你無法刻意讓自己成長,你只能停止幹預。你無法讓自己快樂起來,你只能停止論斷。成長和意識擴張都是很自然的事,它們都是生命力的一部分。你無法預測它會往哪個方向發展。
如果回顧一下曾經驗過的解放感,你會發現心之所以會打開,永遠是因為你突然了解了某些事,那一定是源自於一種釋放、改變、擴張或開放。你突然不再幹預什么,或是突然放下了某些想法、抗拒或信念。一味地想達成什么,這種狀態反而不會發生,它只能借由丟掉某些東西而發生。我們應該在房門貼上一句:“當你感覺即將失去某個東西的時候,請熱烈歡慶吧!”因為凡是會消失的東西都是虛假的,真實的東西永遠不可能消逝。你不可能把真正的你丟掉,舉凡會丟掉的都是虛假的。因此每當自己感覺即將失去某個東西的時候,請迎接那份感覺吧!
生命永遠朝著越來越豐富的方向在發展
生命最自然的活動,永遠是朝著越來越豐富的方向在發展的。如果你還沒體驗到這種豐富性和擴張感,那么就意味著你一直在幹預這個過程。不可能有其他的理由,沒有魔鬼在誘惑你,也沒有人在暗算你,你就是那個幹預者。
或許社會的景氣不好,你沒錢也沒工作,但這種情況為什么會令你恐懼?你可能會說:“沒有工作我會餓死,所以我感到恐懼。”可是恐懼能讓你活得更長一點嗎?你可以大吼大叫地發脾氣,但這么做並不會延長你的壽命。從最根本上來看,我們的痛苦和恐懼都是自己制造出來的,而這么做就是在幹預我們的自然過程。
這份洞見是非常有效的。如果你可以為自己的態度負一切責任,解脫就有可能發生。但如果把生命交到別人手裏,你就不可能有機會解脫了!
我們這裏的工作永遠都在朝著真相發展,也就是要幫助你學會寬容、理解和接納眼前的真相。這並不意味你應該聽天由命。這句話其實意味著對眼前的真相保持開放和接納,而這跟聽天由命是不同的。你既不對眼前的真相說“是”,也不對它說“不”,你只是完全容許自己去體驗它。如果你真的能這么開放,事情自然會產生變化,沒有一件事會是舊有的模樣。
我沒興趣改造任何人,我的工作並不是要改造你,或是讓你覺得好過一些,但這也並不意味我反對改變或贊成不改變。我們根本不把焦點放在改變,因為你只會從老舊的觀點去看改變這件事。最好的方式就是探索真相是什么。如果真的有改變,那改變也只可能源自於真相本身。我沒辦法左右它,你也沒辦法左右它,只有真相本身才能決定它。
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盡量去覺察。意識、覺知和留意使你能夠理解正在發生的事。看到真相是有可能的,但你必須看到自己如何在幹預它,你必須理解你的幹預如何制造出心中的痛苦和沖突。一旦認清這一點,你就會停止幹預了。
一旦停止幹預,真相就會浮現出來。本體只有在你停止幹預時才會幫助你。只有當我們留意覺察而不企圖改變什么的時候,那個充滿著活力、愛和最真實的東西才會出現。如果你的態度還是充滿著批判和排斥,你真正的本質就會被排拒在外。你排拒它,它當然不可能幫助你。你必須毫不抗拒地與它相遇,然後它就會浮現出來,並且會消融掉排斥和抗拒所造成的痛苦。
緊抓著愛和快樂不放,一切都會開始變得苦澀酸臭
你無法通過計劃或期待來發現你的本體,它會不斷地讓你感到驚訝。凡是通過努力而達成的東西都是你已經知道的老舊事物,真實的人生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揭露過程,它會帶給你接二連三的驚奇。你真的不知道事情會怎么發展,我們必須毫無預警地去經驗自己。
在我個人的轉化過程中,我根本不知道事情會怎么發展。我也有過許多假設、信念,以及我從別人或書裏聽聞到的一些觀念。每當我有某種美好的體悟時,我都以為 “這就是了”,但接下來又有別的事發生了,於是我又被當頭棒喝一次。這種情況持續了好多年,每一次有新的情況發生時,我都以為“這就是了”。經過了無數次的教訓之後,我才學會不再掌控任何事。
最後我發現這個過程是永無止境的。人生總是會帶給你各種意外。每一次的意外都比上一次的更大、更難以預料。本體跟規劃或訓練是毫無關系的。
你也許認為你就是你的身體,而你正開著一輛大眾“兔子”。接著你可能發現這並不是真相,你其實是一顆明星,正駕駛著一艘太空船。我們總想借著保持現狀而留住那份安全感,孰不知對這份安全感的需求,正是我們會重複做同樣的事的理由。雖然我們都感覺痛苦,而且不斷地抱怨,可是仍然會繼續做下去,因為那裏面有安全感,我們所熟悉的自我身份可以通過這些事而延續下去。
當截然不同的事真的發生時,你卻可能會說:“等一等,這整個情況怪嚇人的,我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么事。我應該是開大眾‘兔子’的人,怎么會突然開起了太空船,這不可能是我。我的父母從沒告訴我會變成這個樣子,我的身份證上也不是這么寫的。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我想我快要失控了!”沒錯,你確實快要失控了。你快要失去你的“兔子”以及你對自己所抱持的觀念,還有你認為事情該怎么發生的那套想法。真正的解脫就是讓事情自然地發生。如果你幹預它,那份幹預的本身就是痛苦。它便是苦的源頭。
佛陀在菩提樹下禪定的最後一晚對自己說:“如果我不成正覺,絕不離座。”他下定決心要看看事情會怎么發展。他如如不動地坐到天亮,突然他發現,想要改變現狀的企圖心才是問題所在。這就是我對佛陀傳說故事的觀點。這是一個自相悖駁的情況,可是你又能拿它怎么辦呢?
沒錯,想改變的本身就是一種抗拒,現在我們對整個情況已經有了理解,而且已經明白我們必須接納眼前的情境,學著與它共處。
真正的理解使人轉化,每個細胞都能感受個中深意
真相便是你的本質。如果無法認識真相,內在工作就沒有任何價值了。關鍵就在你能不能毫不費力地進行內在工作,事情是怎么樣就是怎么樣,你只是不斷地對它進行探究罷了。做這件事並不需要費力,當你在抗拒時才需要費力,看見真相是不費力的。看見真相即是放棄努力,這才是真正展現出了意志力。我們都以為運用意志力便是費力,以為意志力就是努力達成某些事或是達到某種狀態,但這並不是意志力正確的定義。
意志力涉及對真相的臣服,也就是毫不費力地如實存在著。意志力就是徹底放下,完全自發,毫不費力。這才是真正的臣服。人們總以為臣服即是放棄所有的意志力,這個想法並不正確。其實臣服指的是完整而客觀地運用你的意志。
學生: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在尋找一些東西來讓自己舒服一些,感覺上完整一些。你說一旦看到真相,我們就會認出它來,我們會感覺到它、覺知到它。但是你所說的這些道理,都是深深受制於別人的。每一回你都以為自己已經看見了真相,可是十年之後你卻發現那根本不是真相,那是經由別人的嘴而說出的真相。
阿瑪斯:你現在所表達的感覺其實是一種絕望,你必須好好地審視它和理解它。
學生:絕望不就是人類情境很典型的一部分嗎?
阿瑪斯:它確實是人類情境很典型的一部分,但是你仍然可以審視和了解它,就像了解其他事物一樣。絕望會令事情停留在某種狀態裏,也就是對真相的一種障礙。你的絕望並不是真正的無望,因為裏面仍然有希望的成分。真正的無望是沒有希望的。希望意味著你想要事情以特定的方式呈現出來。
學生:因此我的希望就是我期待我能理解自己的人生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阿瑪斯:沒錯,但是你為什么要有希望,為什么不能單純地審視和了解你的人生?希望意味著你正在排斥眼前的情況,期待另一個東西。你的絕望並不徹底。如果你真的能徹底無望,你自然會停止幹預。
學生:我發現我人生中真正的改變都發生在我不幹預的時候。那時的感覺往往是:如果不停止某些事情,不論那是什么,我就可能在幾分鍾之內或幾天內死亡。那種感覺是非常絕望的,而我不認為你可以信任那種狀態。
阿瑪斯:我的好朋友,情況向來都是絕望的,只是我們看不清楚罷了。
你以為肉體的死亡是件壞事,其實大部分人所發生的事可能更糟一些。人類的情況一向都是令人絕望的,這是你必須看到的事實之一。你必須審視一下你的觀念和假設,然後去認清事實的真相可能跟你所想象的大不相同。你以為只有一個階段的處境很絕望,我卻看見你一向都處在絕望中,你只是把它掩蓋住罷了。人們通常都會掩蓋住自己的絕望和其他的真相。大部分的時候人們都在拼命地掙紮,我們的內在永遠有一些熱惱的活動在進行著。如果你深深地看進自己的內心,你就會發現這件事。
學生:一旦理解了這些事之後,就必須去對治情緒問題了,而這一部分的問題是很難解決的。譬如說,我了解我的太太可能會看上別的男人,但如果這件事真的發生了,就算我能理解也還是很難面對的。
阿瑪斯:你並不是對這件事有了真正的理解,你只是這么認為罷了。如果你真的做到了,就不會有那種反應了。你對它其實是有誤解的。你可能讀過某些東西,或是有人告訴過你一些觀念,但是那並非真正的理解。只有當你的每一個細胞都能感受個中的道理時,才算是有了真正的理解。
然後改變就會真的發生,那並不只是說:“我太太也許會找到另一個人,事情就是這么一回事,我可以理解。”這不是真正的理解,這只是一種概念罷了。真正的理解具有一種轉化的性質。假設你的理解並沒有轉化你,那就不算是一種理解,那就是別的東西了。
你一旦觀察到實相,每件事都會顛倒過來
你會發現我總是把事情倒過來看。你所謂的意志力,其實並不是意志力;你所謂的理解,也不是真正的理解;你所謂的絕望,結果也不是絕望。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每件事都是顛倒的。
我們必須持續不斷地檢查我們對事情所抱持的概念。你們的掛慮並不是無足輕重的。我知道你們都有很深的感受、痛苦和挫折,所以我絕不是以輕松的心情在聽你們說話。然而不論你們的感受是什么,事情必須被如實地認清。確實人們都在受苦,而人們的確不需要這么苦,他們是有可能圓滿的。我知道這是可能的,每一個人也都知道這是可能的。但是我們必須不帶著動機和批判來認識這件事,我們必須看到真相本身。
你不可能有一天突然產生了美好的體悟,然後從此就改變了,“啊,我的拙火升起來了,我終於開悟了。”你的拙火也許有一天會升起來,但如果你不了解整個情況,它還是可能變得一團糟。大部分的人都會經驗到這種情況。最終你必須放棄所有的方法和操控,才能看到自己真正在做什么。
你不需要相信我所說的話,你應該把我的話當成是一種建議,然後親自去檢視它才對。如果只是一味地接受我的話,而且對其深信不疑,那就不是一種理解而是一種信仰了。對你而言,這些話語仍然只是一些概念罷了,你必須把它們和你的經驗相連才行。真正了知這些話語的意涵就是一種解脫,真正的關鍵就在於認清真相。因為我們有覺察力,所以我們有機會可以解脫,如果我們沒有這份覺察力,那么理解或解脫就不可能發生了。人們的問題就出在他們壓制了自己的覺察力,他們並沒有讓它自然展現出來。
你總以為必須努力才能讓自己產生覺察力,但這並不是真相。努力永遠會壓制住你的覺察力,因此你必須認清你如何在制約它。完整地覺知一切是很自然而無需費力的事,可是你卻不斷地在幹預。我們的本性就是覺知,所以我們才有可能看到實相,因為實相就是我們的本質。
我現在所說的話,跟大部分人所認為的可以獲得快樂的方法,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我們真正需要的是一種激進的方法,做一點修正是於事無補的。遲早有一天事情一定會顛倒過來的。一旦觀察到實相,每件事都會顛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