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當機:作為個體生命,我們選擇什么?
孫:行者道在日常功用間,他隨時觀照,及時反省。但是喜歡藝術或是成為藝術家,最容易犯的毛病是耽溺於此。所以我愛當代藝術,任你說它千般問題,我也愛。因為我的情性就是激烈叛逆的,你非要我做古典,我覺得是溫吞水。藝術家選擇做當代藝術,也有這樣的情形。他有想發自己的聲,有自己創造上的考慮,但主要的是,他覺得這樣的形式合於自己的生命情性。我接觸一些藝術家,就會覺得他那種藝術家的秉性,一輩子可能都如此。再說,當代藝術事實上也有好的。我記得您還跟我提過蔡國強,他在金門做的碉堡藝術節,現代藝術的。您還看好,只可惜最後因各種原因沒能延續。
林:那個泡湯是有些可惜了,要不然也是個不錯的點子。因為兩岸的曆史情結,放在學術論述上容易各執己見,政治上更是針鋒相對,但從藝術突破,則無傷大雅,又能會然於心,例如倪又安、倪再泌的兒子,作了一個兩地駕機投奔對方的對照表,以裝置藝術的態度出現,看了會然一笑,因為投奔的理由很相像,就像兩岸早年都說對方吃香蕉皮般。而在金門,更能凸顯,金門是戰地,兩岸對抗的第一線,島上遍布坑道、碉堡,這本來用來戰爭的,現在拿來反諷戰爭,很可以發揮效果。
你談到不同的生命情性,的確,我們談到藝術之於生命,最終的承受載體是個人。歸到禪者的講法,還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情性相合,你就走進去,也沒什么錯。怕只怕你情性不合,什么流行你跟什么。
藝術時代性的迷失我在當年寫《諦觀有情》那本音樂書中就特別提到過,我有一個講法叫永恒之當機。就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生命相應的東西。唐詩宋詞跟你相應,它就是你的當代,不必說它就是逝去的古典。
像你所說,一般人對藝術的熱愛是從年輕時的激烈到晚年時的平和,所以年輕人愛搖滾、老年人愛昆曲。我們承認有這個曲線,但也只能把它看成統計學的數字,一樣可以跟你無關。生命的學問是讓你不被它框住,不能說沒跟著它走就一定是錯。像我這樣,生出來就是宗教人格的也有啊,其它還有少年老成的,老來俏的,都不能說是錯。
生命學問千萬要記得,統計數字永遠只能作為參考,我個人是特別警覺這個。我們不是在《一個禪者眼中的男女》中談到過嗎?夫妻或男女相處之道,如果我們借助統計數字,現在兩對半的夫妻中就有一對離婚,那你就惶惶不可終日了。可這跟你又有什么關系?你離婚了,它對你就是百分百,你不離,它對你就是百分之零。藝術的選擇一樣,你愛哪種藝術或做哪種藝術,它跟你生命相應,你透過它能讓自己的觀照深刻、生命充實、境界提升,就做好了。當然,如果你能像修行者那樣隨時反躬自問:還有沒有更好的、我是不是耽溺其中,那就更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