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會因為做不好一件事情,或者愧對了別人而感到慚愧。覺得慚愧——僅僅這樣還不夠,慚愧應該轉化為對人的刺激,從而使人產生深刻的“悟”,並在此“悟”的指導下轉變自己的行為。
有一位先生回憶自己的過去,講述了這樣的一個故事。當年他讀高中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同桌買了一塊手表,很神氣,因為那時候能戴手表還是件稀奇事,不久班上又有很多人買了手表,於是他也很想買一塊。周末回家的時候,他鼓足勇氣和母親說了買手表的事,母親說,家裏已經連粥都快喝不上了,根本就沒錢買表。他很失望,但他父親突然問他,買手表幹什么,這時,虛榮心已經占據了他的內心,他就騙自己的父親說,為了迎戰高考,畢業班要按自己的時間上課,沒有表,上課不方便。他還等著父親給他一個說法,但他的父親沒說什么,只是蹲在自家門口抽悶煙。他只好悶悶不樂地返回學校。
幾天後,母親到學校來找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布包,那是一個小小的花布包,母親一層層打開來,取出了一只手表,遞給他,那是一快嶄新的表,他很高興,馬上就把表戴到了手腕上,母親叮囑他說一定要珍惜這塊表,他滿口答應著。把母親送到學校門口的時候,他順便問了一句買表的錢是從哪兒來的,母親淡淡地告訴他,是父親賣血得來的,他頓時難受極了,這塊表竟然是父親的血換來的!他難受極了,感到無比的自責——他竟然為了虛榮而逼著自己的父親賣了血!
母親走了之後,他就到班上問自己的同學,想把表以原價賣出,別人問他為什么不自己戴,他說不想,他的同學不相信,認為他的表是有問題的,都不肯買,他只好找到自己的班主任,把事情的緣由說了一遍,想請老師幫自己把表賣掉,這時,班主任說自己正好需要表,就以原價把表買下了。他則用賣表的錢交了兩個月的生活費。這件事使他心懷內疚和慚愧,也成為了他的一股強大動力,他越發地克制自己對於物質的渴望,轉而把精力都放在學習上。
後來,他如願考上了大學,順利讀完了大學,參加了工作,在外地上班,再後來又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大概十年後的一個春節,他在回老家的時候,找到了自己當年的班主任,問起那塊表,頭發花白的班主任取出一個小布包——正是當年他母親包著那塊表的花布包,班主任打開布包,裏面躺著一塊嶄新的手表。他有些意外,於是問自己的老師為什么沒有用那塊表,老師說是等著他回來贖表,他又問老師怎么就肯定他一定會來贖表,他的老師說,那不僅僅是一塊表,那還是一個人的良心。
不用說,這“良心”就是這個想戴表的學生在明白事實的真相之後生發出來的慚愧。愧疚使人安靜並返回自身,開始檢討自己的心和身——這兩者是否被外物蒙蔽了,喪失了正確的方向?
類似的事情我們每一個人都會遇到。年少時的我們,可能因為不會體貼父母,往往提出一些讓父母為難的要求來。同時我們還有自己的理由,覺得不被滿足就是受委屈了。當我們成年以後,通常不會覺得自己從前的態度是正確的,如果父母處理得當,比如說克服困難去滿足我們的要求,那我們即便年齡小,也同樣會覺得內疚,畢竟,親情深厚,我們又哪裏願意看到自己的父母為了我們不切實際的要求而受罪呢?
原先我的隔壁住著一戶人家,三口人生活不寬裕,因為孩子的母親沒有工作。這位母親和其他一些小商販一樣,在路邊擺了一個攤,賣一點時鮮蔬菜。孩子的父親是一個小職員,雖然職位不高,但也是在辦公室工作的,對孩子母親賣菜的事情不是很贊同,不過迫於生活也沒有辦法。有時候,東西太沉,孩子的母親就叫孩子的父親幫自己拿一拿,剛開始的時候,這位父親勉勉強強幫著拿了。後來再多兩次,做父親的就不樂意了,但孩子的母親說,她這樣也是為了補貼家用,而且賣菜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其實,孩子和自己的父親一樣,有一種虛榮的心理,覺得母親賣菜總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她一直都有這個想法,直到後來的一天,夕陽西下,她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看到前面有一個中年婦女很吃力地提著一桶水,另一只手還抱著一捆菜,艱難地往前挪,再一看,那就是自己的母親,被夕陽照著的母親竟是那么的蒼老與疲乏,就這么一瞬的功夫,孩子徹底轉變了立場。她內疚極了、慚愧極了,對母親的愛由衷地生發出來,後來她還跟自己的父親說這事,父親也同樣感慨頗多,他們一家人變得更加和睦,一起面對困難,直到孩子的母親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
無論是作為一個家庭成員還是作為一名社會成員,你有沒有問過自己:你感到慚愧過嗎?慚愧也是一種自省,而且慚愧的力量是強大的。會產生慚愧之心的人,並不需要他人太多的指責,這是因為他本身是向善向美的,當然,他所引發的事物也就不會欠缺美的特質——不管是可見的,還是不可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