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於過去從事佛教文化事業的辛苦,我對於一些文人都比較照顧,凡是有求於我者,我都給予資助,有時還做不請之友,自動伸出援手,甚至在自己經濟情況也不好的情況之下,一樣以誠意關心協助那些過去對我不懷善意的文友。我不是濫慈悲,假仁義,也不是打腫臉充胖子,我只是覺得:我能有這份能力,“利”他人之所需,使其“用”來周轉,表示我的境況還是比他好一點,何必吝於喜捨呢?一些小型佛教出版事業要求幫忙,我也盡力紓困,以寄望其利用這一點助緣,而增益佛教對世道人心的貢獻。
過去,佛光山沙彌學園曾經招收過二三十名沙彌,我們不辭辛勞,將他們撫育成人後,有些沙彌竟被父母強行帶了回去。許多徒眾為我難過,他們認為:那些父母只不過是利用佛光山把孩子們養大,因此要求我不要再接受沙彌來山,但我還是照單全收。因為我覺得:即使沙彌們全都被父母帶走,他們從小在法水里涵泳浸潤,至少長大後就能知因果,明善惡,即使踏入紅塵,也不會為非作歹,這種教育無論對個人或對社會而言,都是很有價值的!
為了方便信徒,我設立朝山會館供應食宿,一些遊覽公司的導遊有時訂了數十桌素席,臨走時,只付個五元、十元,櫃檯員工不齒這種無德的行為,遂向前和他解說,卻遭反唇相譏:“寺廟不都是隨喜添油香的嗎?”館長因屢賠不賺,不能幫忙補貼常住而憂心。我常安慰他:“沒有關係!自己吃虧一點,被別人利用佔便宜,正可以廣結善緣啊!”
別分院的典座行堂法師也常來和我抱怨:每次法會活動,總有許多志在趕齋的人,搶先到齋堂佔位子吃飯,卻讓那些真正來寺聽經聞法、禮佛拜懺的虔誠信徒沒有位置,飯菜不夠。他們希望我能提供一些防止之道。我說:“不但不必防止,而且各住持當家以後要多備桌椅飯菜。因為建立寺廟,就是要普門大開,廣度眾生。何況這正表示寺院的飯菜煮得好吃,所以才有人利用啊!”
我經常碰到素昧平生的社會人士或競選公職的政客專程拜訪,並且要求合照,徒眾常在一旁“警告”我:“師父!您要小心啊!他們是利用您來打知名度的。”一些新成立的公司行號或建屋工地,也常在傳播媒體上大做不實廣告,說我“蒞臨剪彩”,因而常有信徒特地打電話來為我打抱不平,他們說:“這些人利用您的名字招徠顧客,別人不知道,更要說您是企業和尚了!”
甚至,我也曾應邀至靈骨塔寺主持開光,弟子們為此心疼,他們說我很傻,南北舟車勞頓,從未收取一文錢,卻不知自己已經被人利用去大賺其錢了。近聞有人為了促銷佛像法物,而對外宣稱他們的貨品被我加持過,更是荒誕無稽!不過,沒有關係,如果這樣能使他們名利雙收,除了為他們的因果業力可惜以外,也是我一種利他的菩薩道吧!
十年前,經濟情況還很拮据。有一天,掌管會計的弟子拿著一疊請款收據,說道:“師父!最近住眾患牙病的人很多,常住盡量給大家方便,但是牙病的醫藥費很高,他們領了常住的恩惠,卻常常對人烏鴉嘴,不說好話。依我看來,實在不必為他們出這筆冤枉錢!”但我堅持為他們換上好牙,因為我寧可他們不說好話,也不能不給他們一口好牙,以便他們將來利用來開口說法時,能令信徒歡喜,得到無上價值的法寶。
佛光山一向提倡福慧雙修、解行並重,所以佛學院設有出坡作務的課程,以藉此鍛煉學生們的身心,一些不知情的香客上山看到,往往說道:“這些學生好可憐喲!竟被寺廟利用來做工呢!”有一天,一名機靈的學生歡歡喜喜地反答道:“我們是利用這些工作來修行呢!”同一件事情,卻有著兩種說法,說明了各人心中的價值不同,自然苦樂也就有所差異。
在社會上講經弘法久了,經常接觸到各界人士,其中不乏政治人物前來請示佛法,因而引人側目,招來“政治和尚”之譏。起初我很不以為然,久而久之,心中也泰然了。想想:佛陀頻頻出入王宮,與大臣貴冑說法,豈不也成了“政治佛陀”嗎?而玄奘大師為皇帝建言國事,以及歷代國師的輔弼朝政,又怎麼說呢?中國佛教歷經多次教難而能如浴火鳳凰般再生,在上位者全心全力地擁護佛教,實在是功不可沒。此外,國家社會也因為佛法的複興昌隆而政清人和,這些世所共睹的史實,無非說明了:利用不但不一定只具有負面的意義,而且還能造成大家的利益。
所以,我們不必斤斤計較誰利用誰,因為世間一切事相都是互相緣起,而願與眾人一齊享有互相利用的成果,就能發揮利用的最高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