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新舊年關之間,各地寺廟紛紛舉辦冬令救濟,或以食米,或以財物,周濟孤殘貧病,這原是很有意義的善舉,然而也因此引發了一些令人深省的感想。
我們都知道,釋迦牟尼出家苦行,說法度眾,其一貫的目的,便是利人救世,而大乘佛教更是推重慈悲,慈能與樂,悲能拔苦。所以,若忘失了救世濟人的悲願,脫離了與樂拔苦的善行,便非佛教了。
然眾生的生活,大致有兩個層次,一為物質生活,二為精神生活,物質是基礎,精神是核心。不可否認,對一般凡夫眾生而言,必然先求其能安定物質生活的基礎,才能要求他作精神生活的昇華,儒家有所謂「衣食足然後知禮義」,佛家亦說到「身安而道隆」。所以大乘菩薩道,六度中以布施為第一要務,四攝中亦以布施為最初方便,而布施中更是以財物的布施,最為切實和便利。以上所說,我們不難確定:慈濟工作為佛教救世濟人的第一步驟。
然而僅止於此,那是不夠的,因為人是有思想、有感情的眾生,人除了需要衣食以維持物質生活的基本要求,更需要以文化、哲學、宗教,作為他們精神的糧食。所以佛教利世救人的第二步驟便是要以文化、宗教來澄清他們的思想,來淨化他們的感情,來撫慰他們的心靈,來昇華他們的精神。文化的工作,不外乎以講經說法、出版佛典、發行雜誌等方式,透過各式大眾傳播的工具,而將佛學的智慧、佛教的慈悲、佛法的清涼和方便,傳播出去,以作為他們淨化生活,提昇精神領域的指南。
在穩固了物質的基礎,提昇了精神的領域後,更進一步便是教人修行。因為眾生的煩惱太多,因為眾生的業障太重,光是說食數寶般地空談佛理,那是無法淨化身心,只有踏實的修持,眾生才能嚐受佛法解脫的真味,以完成佛教覺世濟眾的終極目的。修持有廣義和狹義兩種方式:廣義的修持,是以佛理作為生活上的指導,遠離貪、瞋、癡,斷除殺、盜、淫,守五戒,行十善,修福增慧;狹義的修持,是攝心修定,或參禪,或念佛,專心一意,剋期取證,了卻身心的罣礙,進入解脫自在的境界。
以上所論,慈濟、文化、修持為佛教救世利人的三大要務,此三者應如環扣相連,循行無盡,不可有所偏廢。若偏於慈濟工作,則同於一般的慈善機關,只能成全身體的溫飽,而無助於精神的開發。若偏於文化工作,則如同一般的文化教育,空談理論,光有理想而無法實證解脫境界。若是偏於修持,而無佛理的基礎,則盲修瞎煉同於旁門左道。若是偏於修持而無慈濟的願行,則是消極自利的小乘行者。
慈濟是安定社會的基礎,文化是淨化社會的工具,而修行是超越世俗的羽翼,如今的社會風氣,大致上僅推重佛教的慈悲心懷,故普遍的要求佛教界中多做慈濟工作,這本是值得鼓勵的,然而站在佛教本身的立場來說,除了積極推動慈濟工作之外,亦當兼顧佛教文化的發揚及佛法修持的實證,否則便要失卻佛法化世出俗的特點了。(一九八三年三月十五日《人生》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