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所謂新生代,是指四十歲以下的青年。
佛教在歐美,是東方來的新宗教、新文化、新思想,是隨著西方人對東方精神文明的追求,以及跟著東方移民之後到了西方,並被西方的開明人士所接受和闡揚,這些接受佛教並信奉佛教的歐美人士,當然是以新生代為其主流。
今天正在跟著禪師們習禪,以及追隨喇嘛們修密的西方人中,雖也有少數老人,但他們並非老來才學佛,而是西方學佛的先驅者,他們學佛也是開始於年輕時代。若問他們何以學佛?則會答以:「我們的時代和我們的社會,一向重視自我價值的開發,學佛即可助成自我價值的昇華和絕對地肯定;在獲得肯定之時,又可進一步使自我中心得大解脫,並顯現大智慧,為什麼不值得接受呢?」所以,今後歐美人士的學佛風氣,當有其相當程度的穩定性。他們最初未必以宗教信仰來接受佛教,而以一種實用的思想和兌現的方法來使用它,當他們發現佛教亦有宗教的內涵時,也感到相當親切。
我國青年到了歐美,若只懂基督教,而向西方人士談神學,講《新約》、《舊約》,便如班門弄斧,徒顯其淺薄。所以,華人基督徒在西方,甚少加入當地人的教會活動,而是在華人圈中自組團契,自設聚會及教堂。故有許多準備到歐美留學的青年,受到前輩留學生的建議和鼓勵,最好在出國時帶些佛書,多吸收一些佛學知識,到了西方,便可大有用處。
即在國內,多讀佛書,也漸漸成為時尚,甚至天主教的神職人員,也有好幾位站在學術的立場研究佛學,如已故的方豪神父、今尚健在的羅光樞機主教、趙雅博神父,均有佛學著述。東吳大學的哲學系主任教授趙玲玲博士,是天主教徒,卻飽讀佛教的藏經。今天各大專院校中,均設有學生組織的佛學社團,好幾所大學開有佛學及佛教語文的課程。此可證明,佛學的研探及佛教信仰,已受到世界性普遍重視,特別是在新生代之間的流行,已日漸展開。
二十年前的知識分子及當時的青年,多半不願在公開場合承認是佛教徒,因為言及佛教,會被指為低級的民間迷信,或被誤認為消極分子,故在新聞媒體的大眾傳播工具中,甚至有公然排斥對於佛教的正面報導及節目時段的提供者。
如今的新生代中,情況已在轉變,雖有很多是由於幾個佛教團體,舉辦大專學生佛學論文的獎學金,以及各種大專青年的佛教活動,鼓勵了不少青年,鑽研佛書,修學佛法。但也有不少是主動接觸佛學,信仰佛教,並且弘揚佛法的。主要原因是七十年代以來的青年,已在漸漸養成獨立思考和自主判斷的風氣與能力,已在開始走上擺脫人云亦云、盲從附和的幼稚病階段,所以,凡有自覺傾向和求真意願的新生代,真正接觸到佛教的思想及學佛的方法之後,便會毫不猶豫地成為佛教的信從者及宣揚者。
今日的新生代中,在家學佛的中堅分子,就本刊所知,不下數百人,他們服務於各種行業,如工商、文化、出版、公教、黨政、醫藥、大眾傳播及演藝等各界,處處有他們的踪跡。他們在各自的行業中,積極地創業、敬業、和眾樂群,也精勤於佛法的修學及對佛教的弘揚與護持。
臺北有十數位工商界已有成就的新生代,在繁重的工作之餘,經常帶同家眷,親近三寶,聞法修法,為佛教的文化、教育、慈濟等事業,做智力與財力的後援。
文化界及傳播界,已開始有不少人,注意到佛教,執政黨的大報《中華日報》主動開闢了《中華佛學週刊》;幾家著名刊物如《遠見》等,派專人主動採訪報導佛教的人物及佛教的道場。甚至例如《張老師月刊》的編輯林麗雲,為了採訪農禪寺,不惜請了一星期的假,全心投入,體驗禪七對於現代人的功用何在。
編劇家孫春華,捱著背痛宿疾,也在農禪寺打了一次禪七,並且在文化演藝界帶動起一股學佛的熱潮。名演員胡茵夢,到處演講佛學。
以寫鄉土小說著名的作家宋澤萊,曾兩度進入我聖嚴主持的禪七道場,近年來專看佛書,專寫有關禪的文章,並出版了一部《白話禪經典集》。
《中央日報》的海外版編輯宋雅姿,學佛多年,近年則經常為該報寫晨鐘暮鼓式的小品,活用佛經禪籍,令人讀來,悅目清心。
近年來在臺灣文壇上有「得獎大專家」之稱的傑出散文作家林清玄,經常把佛經的法義及禪宗的語錄公案、修證經驗,配合著他對人間世象的觀察所得,寫成發人深省,親切流暢的小品散文,發表於各家報章刊物,極受廣大讀者的喜愛。起初有幾家刊物的編輯,還恐怕他多談佛學,會招致讀者的厭棄,結果,他出版了以談佛學為主的散文專集,卻成了暢銷書排行榜中的常勝軍,一連出了《紫色菩提》、《鳳眼菩提》、《星月菩提》三本佛學散文集,都是洛陽紙貴的搶手讀物,此在近代中國文學史上,乃是空前的一大奇景,也為中國新生代的學佛風氣,鼓足了生命的活力。
至於出家二眾的新生代中,也有數十位優秀人才,他們多半出身於各家佛學院的培養。目前,有的正在國外深造,有的在國內主持道場興辦佛教事業,有的在參與教會國際工作,有的在辦佛教的文化及教育,有的在為他們的師父做助手,有的在國內各地從事通俗演講,有的則尚在接受培養或潛心修學階段。
去年十月及今年元月,臺東佛教支會理事長開證法師,應臺灣省警備總部之邀,約請了十一位新生代的法師,至臺東職訓隊及泰源、綠島、岩灣等三處,為去年「一清專案」中掃黑行動所逮捕囚禁的管訓人員,施行佛法的教化工作,受到受訓人員的極度歡迎和皈信,其效果之佳,深得警總的激賞和重視,足見這班新生代法師的學養和德化,已經獲得肯定,乃為可喜現象。
不過,在新生代的僧俗四眾佛子之中,雖可允為人才輩出,但尚未見到僧界有如明末的蓮池、憨山、蕅益,近代的太虛、弘一、印順等大師級的人物,既精進於修學也勤奮於著述者,亦尚未見居士有如民初歐陽竟無及其門下的那等功力和氣派者。雖已有若干新生代的法門龍象及護法居士們,也都出了若干專書或文集,但要比起以上所舉幾位大師及大德居士的義泉湧沸和思潮奔瀉的氣象,尚有待新生代中有志青年的努力。因為佛法的流傳,首在身教與言教,若言教僅及於口宣,固然親切,也可廣大,終不能傳之以久遠,須有深度內涵的思想著述,問傳於世,始能光照至綿長的未來。
不世出的奇才,乃係天縱自成;中上人才,則須賴於環境的培育,數十年來的臺灣佛教界,有數十位僧俗大德,重視僧教育、重視大專青年佛學思想教育及修持生活的誘導,已有了豐碩的成果。展望十年、二十年後另一輩新生代的佛教,將會出現怎樣的氣象,就要看現今這一代的佛教徒們,如何來推動明日佛教的法輪了。
必須未雨綢繆,方有可能見到指導著時代人心向前走的明日佛教。(一九八七年五月十五日《人生》四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