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對待佛教,通常有兩重標準:你如果是沈潛靜修的山林佛教,他們說這樣等於逃避現實;你如果是走入群眾的世間佛教,又很可能被譏諷為六根不淨。原因是一般人的心理,既希望佛教是清高絕塵的,又期待著佛教能給予世間人類實際的利益和救濟。以菩薩道的精神來說,便是以「無我」出世的精神,做入世濟眾的事業,因此,正好解決了兩種不同型態的衝突,而溶匯於「福」「慧」圓滿的佛道中了。
對於這類的問題,我曾於《人生》第四期,以〈慈濟.文化.修持〉為標題,寫過一篇社論,今鑑於此,認為有重新呼籲的必要,因此再次提出。
佛法的總綱是慈悲和智慧,沈潛於內的是智慧,表現於外的是慈悲,在修行期間,一定是悲智雙運,待福德和智慧圓熟之後,便是「兩足尊」的佛了。
因此,近代太虛大師,為順應時代潮流,奔走號召以建設「人間佛教」為職志。所謂「人間佛教」的建立,即是基於智慧和慈悲的原則,依佛的教誨,指導我們如何達到自立而立人的目的,用現代人的語言來說,自立需靠教育,立人要靠文化和慈善。所以,慈航法師也提出了一句口號說:「教育、文化、慈善」,是佛教的三個救命圈。而東初老人,繼承太虛大師的遺志,創辦《人生》月刊,倡印《大藏經》,從事救濟事業,鼓勵教育事業,也是以建設人間淨土,作為佛化社會的目標。
何謂佛教的教育、文化、慈濟呢?
教育是指以佛法來自我教育,並教化信徒。從生活上,出家在家,應各有其倫理分際和行止標準,以戒律為綱宗,來健全教團應有的規範。
從修持上,除平日固定的攝心方法,並能有定期的精進修行,以體驗佛法。
從義解上,如能由佛教會召集各佛教學院來統籌編訂一套由淺入深的教育方案及課業教材,則可造就因應時代環境及住持佛教的人才。
文化是指在內部教育的同時,也經由研究、寫作、編撰、出版的方式,運用各種現代化的傳播設備為工具,通過文字的、口述的、表演的,乃至修行活動等,介紹過去的佛教遺產,也開發明日的佛教前途,用以淨化社會,誘導民眾來信佛學佛。
慈濟是指根據現實社會的需要,從事各項改善民眾生活的福利事業之推動。例如,創辦各級學校,以助社會培育所需的各類人才,又如冬令救濟、急難救助、殘障者及孤兒的收容教養、青少年的輔導、老年人的關顧,創辦診所、療養院,設立各類獎學、文化、慈善基金會等。廣義地說,隨時隨地給人適當的精神或物質支援,都可說是慈濟精神具體的實踐。
因此,一個健康、健全的宗教,必定是由內到外、由個人到團體、由精神到物質,各方面都能充分而均衡發展的。教育的目的,在自求完善;文化的目的,在廣化人群;慈濟的目的,在為現實的社會解決現實的困難。這三者,如鼎之三足,缺一不可。若不以佛法作為修持的依準,則文化和慈濟的發揚,頂多成就人天善法,甚至淪為野心家牟利的手段。若只側重自修自了,則苦難的眾生,將何以依怙?而佛教的生存,亦值得擔憂。
因此,六度法中,首重布施,這包括了財施、法施和無畏施。眾生從佛教的布施中得到的利益越多,信仰佛教並護持佛教的人數就越多;若佛教對社會大眾在精神及物質上都吝於施予,縱然教內穩定,最後也會受到現實環境的遺棄而遭淘汰。
今天,出家和在家的佛教徒及佛教團體中,有以教育及修持為重的,有以文化工作為重的,也有以慈濟事業為重的,能夠三種目標同時兼備的,則不多。從個別看,各有各的可貴處,而從佛教的全體慧命而言,則必須彼此配合,注意平行發展,不可偏廢,方為自救救世之道。
在近年以來,佛教的僧俗四眾當中,幾乎每年都有被選為全國好人好事代表的,都是因為對社會公益事業有卓越的貢獻,而榮膺內政部的表揚。這顯示了佛法濟世的光輝已延伸至十方角落,並獲得了輿論大眾的重視及肯定。
去年當選全國好人好事代表的聖靈寺住持今能法師,在頒獎時曾對記者說:「我沒有做什麼!如果沒有佛陀的教誨,諸山長老的訓勉,以及所有三寶弟子們熱心的支持,我能做出什麼嗎?其實,全中國佛教的出家大德們,都足以當選好人好事代表。因為他們獻身命,以弘揚佛法,教人謹守五戒:不殺生,使人人生命有保障;不偷盜,使人人財產有保障;不妄語,使人人信用有保障;不邪淫,使人人家庭有保障;不飲酒,使人人人格有保障。如此一來,社會自然安定繁榮,世界自然日臻和平。」
雖然今能法師自謙,能當選好人好事代表,心中感到慚愧,但能藉此宣揚佛法,又令人覺得無比欣慰。在平日,法師也經常出席各種社會工作的會議,參與公益事務,他並支持佛教的文化及教育事業,他說佛法既是度眾生的大事,故不能離開群眾而獨存,只要能堅守出家人的本位,則隨時隨處皆能於有形無形中,達到弘法的目的。這便是說,將來佛法的流存,既不能保守著孤芳自賞的山林佛教型態,也不能降低層次而僅僅從事於世俗的慈善事業。弘揚正法,是佛弟子的正行,慈濟工作是助行,如何來本末兼顧而不顛倒,應是今後佛教徒們共同努力的目標了。(一九八五年四月十五日《人生》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