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表面看,臺灣地區的佛教發展,是非常可喜的。
在教育方面,好多寺院正在或準備辦佛學院及研究所。
在文化方面,除了新文豐、彌勒、天華、華宇及佛教書局等專業性的文化機構之外,各僧俗佛教寺院和團體所辦的定期雜誌和佛教文獻的編印,像東初出版社、人生雜誌社、正聞出版社、菩提樹雜誌社、佛教文獻編纂委員會、佛教百科全書編纂委員會,以及《佛光大藏經》編修委員會等,所刊行的雜誌型和小報型刊物約六十多種,大部頭的經論典籍及新舊佛書的刊行或再版,數量也非常可觀。
在宗教方面,除了各寺院的每年及每月定期法會之外,尚有若干寺院舉辦佛七、禪七、講經、超度、傳戒等活動,特別是傳戒法會,除了許多道場傳五戒、菩薩戒,另有一年一度的三壇大戒大法會,參加者動輒幾百人上千人,是備受全國矚目的宗教活動。
在慈善事業方面,各寺院分別在各地舉辦冬令救濟和義診,臺中、臺南兩地並有佛教醫院,而花蓮地區的慈濟功德會所籌畫創建的綜合醫院,更是全國響應。至於興辦幼稚園、育幼院的情形,也非常普遍。中學和工商學校,像慈明商工、智光工商、東山高中、慈航中學、僑仁中學、普門中學等。這些既有的成績,都是令人感到可喜的現象。
而近年來,由於臺灣人口的增加,佛教徒的總數亦跟著提昇,並因大專院校於一九六○年起紛紛成立佛學社團,帶動了高級知識分子學佛的風氣,使佛教的存在,日益受到重視,但在快速成長發展的過程當中,也產生了一些畸型問題。
有些寺院,只知道迎合擴大傳戒法會的舉辦和觀光型態寺院的發展,競相於建築方面的努力,使得近十多年來,全省新建和重建的寺院急遽增加。而每年由傳戒法會所造就出來的比丘和比丘尼眾,大多數均未能繼續給予適當的教育和培養,故與出家的理想相背,致有若干青年僧尼,不能於原出家寺院安住,不是趨向於另建道場,就是租賃公寓民房,做一個臨時的小型精舍,以為將來完成其理想的準備。
寺院的啟建,是為了度眾安眾,成就人們來修學佛法,當然有設立的必要,而且建築寺院,對佛法來講,是功不唐捐的。出功德的施主,這施捨的本身就是功德,募建寺院的出家人,募建的過程就是修行,而寺院形象的安立,本身就是弘法。有僧眾,有寺院,就有信徒護持,便形成了佛教存在和流佈的事實。
但由於師資的缺乏,雖剃度了徒眾,卻無法給予教育,雖想興辦佛教教育,卻沒有人才來主持其事,雖願做社會福利工作,卻力不從心。往往一個規模很大的寺院,應該可以住上幾十人甚至幾百人,卻只有兩三位出家眾,乃至只有一位出家人和若干居士,這種現象,至多只是在表面上象徵了佛法的普及。以宗教傳佈的立場講,也許無可厚非,但以社會發展的立場來說,卻將受到指責和批評。所以,過分地從寺廟建築上作競爭的話,必然會為佛教帶來危機。
再者,每年都有數百位新出家眾從戒場受戒出來,而其中能夠受到佛教基礎教育的比例之少,可以從佛教學院中求學的總人數來得到證明。多半的出家人,雖住在寺院裡,對佛教的基本認識和修行的基本方法都不得而知,要他們來影響信眾成為正信的佛教徒怎麼可能呢?要他們來擔當佛教文化事業固然吃力,就是做慈濟工作,也不會充分周到。所以,出家眾的人數增加,並不能因此而代表佛教的興隆。
說到佛教的寺院,雖然多會儲藏《大藏經》等佛教文物,可是卻少有能夠利用這些佛教文物的。有些寺院,僅僅把這些文物當作法寶來供養,就如同供養佛菩薩的聖像一樣。從佛學院畢業的僧尼青年,多半只以成為一個寺院的住持為目標,有心從事更高等的研究和修學者固然太少,他們的師長和信徒也沒有鼓勵和期待他們成為更有水準的佛教人才。這對於未來社會的因應,將是不夠健全的。
而修行方面,近年來,由於煮雲、懺雲、真華等諸位法師的努力提倡,參加念佛七的人,越來越多。可是專門為出家眾定期舉辦的修行法會,究竟有多少呢?參加禪七的出家眾又更少了。那麼,我們每年增加許多的出家人,究竟在做什麼?是否僅限於在各寺院中早晚課誦、應酬信徒、籌建寺院和忙著超度亡魂等佛事呢?這些當然在佛教裡是不可缺少的,但出家人的生活僅止於此的話,實在是值得憂慮的事。佛法講戒、定、慧三學並重,基本的戒律,如果不發生問題,進一步則修定以何為方法?慧學又以何為依準?如果三學廢其二,怎能構成佛教呢?
佛法的根本原則,從佛菩薩的立場講,叫悲智雙運;從修學佛法的佛教徒來說,是福慧雙修。持戒,有消極地不損害眾生和積極地利益眾生。如果自己的戒行清淨,並且從事於慈善救濟、建築寺院等福業,這是人天的善行。而定學必須是一門深入,念茲在茲,淨念相繼;對於經教的認識和學習便是為了使我們在定學上不至淪為邪道,而在未得真智慧之前,先具備正見,有個正確的修行方向。所謂一心不亂生西方或明心見性悟佛道,便是從戒、定而產生智慧的必經過程,也是我們修學佛法的最終目的。如果離開了這三個基本原則,或三者缺其一、二,都會損傷佛法的本質,為佛法將來的發展帶來危機。
從上面所說,在我們今天的佛教,雖然有朝氣蓬勃的一面,然尚缺乏紮實的內涵,我們願意提出如此既歡喜又憂愁的看法,來和大家共勉勵,所謂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讓我們在努力和進步當中,提高憂患意識吧!(一九八五年三月十五日《人生》一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