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悟人生
星雲大師:
最初我在棲霞佛學院讀書,全班約有學生五十人,他們的年齡都比我大許多,大部分在二十歲以上,只有我還在幼童之齡。我只有自慚形穢地混雜在那些大人學生之中,因為他們都曾聽講過《成唯識論》、《因明學》、《般若經》等,而我對這些經論,都有如鴨子聽雷,完全不知道講的是什麼意義。
所幸我出家前在私塾裡認識幾個字,這時總算能派上用場,我經常到棲霞佛學院的圖書館,借幾本文學書籍來閱讀。我記得自己所看的第一本小說,就是《精忠岳傳》。
崇年先生:
記得我小時候家裡不讓看小說,學校也不讓看小說。不讓小孩看小說,是中國一個傳統的約束。究竟為什麼不讓小孩看小說呢?康熙帝說的一段話,回答了這個問題。他說:“古聖人所道之言即經,所行之事即史,開卷即有益於身。爾等平日誦讀及教子弟,惟以經史為要。夫吟詩作賦,雖文人之事,然熟讀經史,自然次第能之。幼學斷不可令看小說。小說之事,皆敷演而成,無實在之處,令人觀之,或信為真,而不肖之徒,竟有效法行之者,彼焉知作小說者譬喻、指點之本心哉!是皆訓子要道,爾等其切記之。”小孩可以讀經書,可以讀史書,就是不可以看小說。 《紅樓夢》里賈寶玉偷看《西廂記》,被看作是觸犯天條,大逆不道!
但是,同學們還是偷著看小說。我最先看的一本小說是《三俠五義》,被小說中人物的俠義精神所感動。
星雲大師:
岳飛的精忠報國,以及他的兄弟們英勇果敢的表現,都讓我產生非常強烈的尊敬與嚮往。
崇年先生:
岳飛的故事和精神始終在感動我,一直到現在。但是,袁崇煥的故事和精神更讓我感動。崇煥被害,身後無子。岳飛有兒子雷、霖、震、霆,有孫子岳珂,岳珂寫了《籲天辯誣集》、又輯《金陀粹編》,給岳飛鳴冤。岳飛身後留下了《岳武穆遺文》。于謙死後,他的兒子於冕把先父遺稿收集起來,出版《節庵存稿》。袁崇煥沒有這樣幸運,所以在他死後至今,沒有出版一部較完整的詩文集。真是想起來就令人難過。
星雲大師:
後來我又接觸《七俠五義》、《小五義》、《封神榜》、《儒林外史》、《水滸傳》、《三國演義》等,經常看得很入迷,甚至真是看到廢寢忘食的地步。
後來我又閱讀過不少西洋文學,先後看過英國莎士比亞全集、印度泰戈爾的詩集、俄國托爾斯泰的小說《戰爭與和平》,以及法國小仲馬的《茶花女》、大仲馬的《基度山恩仇記》,美國海明威的《老人與海》,還有德國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浮士德》等。
崇年先生:
我讀小說主要是在中學,《茶花女》、《基度山恩仇記》、《少年維特的煩惱》、《紅與黑》這些西方文學作品是不許讀的,要讀只有蘇聯的革命小說。
星雲大師:
在那個時候,我愛看小說,最後慢慢被老師發現了,成為“黑名單”上的學生。老師認為,一個不認真閱讀經論,只是沉迷於小說的學生,是一個沒有出息的人。但是不管別人怎麼嘲笑、歧視,我對東西方的小說、文學作品、歷史傳記,還是讀得津津有味,樂此不疲。因為經論看不懂,只有閱讀這些世間著作,能夠增添我的知識見聞。
崇年先生:
這個“黑名單”我是深有體會的。當時我們要是讀那些書,會被認為是思想落後,嚴重一些就是思想右傾,更有甚者,遇上運動可能被打成“右派學生”或“反動學生”。
星雲大師:
因為閱讀,我也逐漸展現了自己的學習成績,例如《水滸傳》裡的一百單八將叫什麼名字,什麼綽號,用什麼武器,穿什麼衣服,我都能如數家珍一一道來。甚至我能列出三四十個人,覺得他們不夠資格當選一百單八將中的好漢。
崇年先生:
您真是記憶力強,學習能力強。在四大古典文學名著中,《水滸傳》、《西遊記》、《三國演義》我都喜歡,但我最喜歡、最推崇的是《紅樓夢》。
星雲大師:
我對《三國演義》崇拜不已,尤其當中對於人物武功的鋪陳,很有層次,例如“呂布戰三英”,可以看出呂布的武功勝過關雲長、張翼德,而關公“過五關,斬六將”,可見關雲長的武功又是遠遠勝過一般的英雄武將。
崇年先生:
我上中學就喜歡歷史,我讀《三國演義》是把文學與歷史結合來讀,還看裴松之的注。我始終覺得,我的歷史細胞比文學細胞多一些。
星雲大師:
對於《三國演義》中,把關雲長、張翼德、趙子龍、黃忠、馬超,列為“五虎將”,我認為最為公正。當中尤以趙子龍那種不計較、不比較,不鬧情緒,只是一心一意輔佐劉備,最讓我欽佩。
崇年先生:
《三國演義》中的人物,我最不喜歡劉備,心口不一,裝腔作勢;我最喜歡諸葛亮,聰慧飄逸,神機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