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大師:
唐太宗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賢君之一,他之所以能成就千秋偉業,主要原因在於他能謙沖自牧,虛心反省。專門記載唐太宗言行的《貞觀政要》裡有一段他的自述,他說:“朕每閒居靜坐,則自內省,恆恐上不稱天心,下為百姓所怨。”可見,一個偉人之所以成功,確有其為常人所不及的地方。
長樂先生:
反求諸己,就是修煉自己還在發育的內心,不斷發現成長中的問題,調整步伐;不斷地瓦解不安定因子,積蓄高飛的能量。所以,自我反思是一個大氣的指標。有人批評我們的歷史情結,說世界上很多民族都不自揭瘡疤,至少現在不揭瘡疤。我說,我們的《口述歷史》節目一周只有一次,從所佔節目總體比例來說我們並非總揭瘡疤。第二,我們如果不能正確面對自己民族的歷史,就不能面對現實,我們不希望那些悲劇重演。
在有一期《口述歷史》中,何方說,他最不應該的就是在廬山會議之後批判張聞天,但是最後劉英原諒了他。那一段很感人。這種自我批判不是單純地控訴“文革”,而是在自我反省,非常有力度。我跟我的員工們講:“要做能夠自我反思的人。”
星雲大師:
禪宗初祖達摩是在梁武帝時期從印度航海到廣州的,當時佛教在中國香火已經很盛。梁武帝於是專門派人迎請達摩祖師入京。初見達摩大師,梁武帝已有邀功倨傲之心,即問:“我已經建造了許多寺廟,抄寫了許多佛經,供養了許多僧尼,大師看我的功德如何?”
達摩大師淡然道:“無有功德。”
梁武帝有些不高興:“明明功德巍巍,怎說沒有功德?”
達摩大師說:“陛下這些功德,不過是人天小果,是有漏之因。”
“那麼,如何才算是有功德呢?”
“不可著功德之相。不可著貪相。自淨其意,自空其體,不以世求。”
梁武帝並沒聽懂這些道理,但又急於表現一國之君的智能,於是氣焰萬丈地繼續問道:“天上地下,何謂至聖?”
“天上地下,無聖無凡。”
梁武帝這次聽懂了,盛怒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達摩大師淡淡一笑,搖頭,“不知道。”
梁武帝哪裡受得了這番奚落?當下擺出聖明天子的威勢,拂袖而去。
長樂先生:
現在看來,梁武帝的問題就在於“我”的過度膨脹:全世界只有“我”在做善事,只有“我”在建佛塔,只有“我”在供養眾僧……所以,他把自己當成了佛教的大功德主,既懷炫耀之心,又缺乏見道之誠,自然不能了悟禪師的妙理。
星雲大師:
如果一個人做的每一個“善舉”,都只是為了讓自己盛名遠揚,為了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別人心裡,那麼,他自然就有積功攬德、賣弄功德之嫌,把本來相融的人與我、施與受之間的關係,生硬對立起來,當然得不到別人的認可和尊重。如此“積德行善”,偏離了中道,自然也就不能了悟佛法“非真非假,非善非惡”的要義真諦。
長樂先生:
要領悟“非真非假,非善非惡”的境界,就要先明了什麼是“真假”,什麼是“善惡”。只有標準明確了,才能找對方向。
星雲大師:
金碧峰禪師修煉多年,已能放下對其他諸緣的貪愛,唯獨對於吃飯用的玉缽愛不釋手,每次入定前,一定先仔細把玉缽收好。有一天,他的世壽將盡,閻羅王便差幾個小鬼來捉拿他。金碧峰預知時至,就進入甚深禪定的境界裡,幾個小鬼左等右等,始終捉拿不得。眼看無法向閻王交差,小鬼們就去請教土地公,請他幫忙想個使金碧峰禪師出定的計謀。
土地公想想說:“假如你們能拿到金碧峰的玉缽,他一掛念,就會出定了。”小鬼們一聽,趕快找到玉缽,把它搖得叮咚亂響。金碧峰忍無可忍,匆忙間就出定了,一把搶過玉缽。幾個小鬼笑道:“請你跟我們去見閻王吧。”金碧峰禪師剎那間大悟,了知貪愛將毀了他的千古慧命,於是立刻把玉缽打碎,再次入定,並且留下一首千古名偈:“若人欲拿金碧峰,除非鐵鍊鎖虛空。虛空若能鎖得住,再來拿我金碧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