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先生:
1989年8月,在一個沒有戰爭、沒有衝突的夏日,世界冷戰時代的標誌物柏林牆倒塌了。有人說,是音樂電視摧毀了柏林牆,音樂電視的10億觀眾擁有巨大的心靈能量。物質之牆是無法與這種能量抗衡的。
2001 年9月11日,數十億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直播的電視畫面裡,飛機在秋日的朝陽下,撞向紐約110層的世貿大樓,然後,大樓慢慢地塌下來,煙塵像原子彈爆炸一樣,帶著巨大的能量,迎面向人們撲過來。有人說,這次震驚世界的慘烈襲擊源於“文明的衝突”,而且這種衝突將越來越深刻地出現在我們的身邊。
當親身經歷這些標誌性的事件發生之後,我常常想,自以為聰明的人類雖然能看清大到宇宙小到原子的物質世界,卻仍然無法學會如何相處這樣的生活細節。而恰恰是這些細節,可能決定著一個人、一個團隊、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甚至是整個人類的命運。
“認識自己”,這句蘇格拉底在2000多年前說的話,在今天依然是人類的一個重大課題。
這樣的時刻,一種浸透著宗教精神的東方價值觀——“包容”進入了人們的視界。
星雲大師:
一位觀眾在鳳凰電視台看了關於我與長樂先生的對話後寫道,“我不太明了的是,節目的名稱叫《包容的智慧》,但整個節目中並沒有怎樣觸及到智慧。但當我靜下心來思索時,突然開悟道,“包容的智慧是什麼?不就是包容嗎?對,智慧就是包容! ”
中國詞語意味無窮,包容不僅意味著平和、寬容,也經常有另外一些意思:眼開眼閉,難得糊塗,吃虧是福。還講究忍讓、苟且、退守,即所謂的“妥協”。
妥協是一條路徑,變通是一種境界。佛教本身就很會妥協,有時妥協是成功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我云遊世界各地弘法,記得有一次在美國康乃爾大學講演,該校一位約翰·麥克雷教授在敘談時說道:“你來美國弘法可以,但是不能開口閉口都是中華文化,好像是故意為征服美國文化而來的。”當時我聽了心中就有一個覺悟:我應該要尊重別人的文化,我們來到這裡只是為了奉獻、供養,如同佛教徒以香花供養諸佛菩薩一樣。大家常說,讓一分山高水長,退一步海闊天空,就是這個意思。
還有人把戰胜對手當成成功的標誌,其實,真正的製勝之道,不在於屈人之兵,而在於化敵為友。
長樂先生:在釋迦牟尼、孔子、蘇格拉底那個時代,古希臘、以色列、中國和印度的古代文化都發生了“終極關懷的覺醒”。換句話說,這幾個地方的人們開始用理智的方法、道德的方式來面對這個世界,同時也產生了宗教。它們是對原始文化的超越和突破。而超越和突破的不同類型決定了今天西方、印度、中國、伊斯蘭不同的文化形態。
遺憾的是,在兩千多年之後的當代,東西方文化產生了一些嚴重的衝突、分歧和對立。恐怖主義、自殺式襲擊、隔離牆、定點清除,等等。死亡與戰爭,像影子一樣跟隨著人類,面對這些嚴重的危機,東西方的一些有識之士提出了相互依存的思路。但是怎樣才能讓人們真正認識到誰也離不開誰呢?包容的思想為我們提供了一些新的思維方式。
星雲大師:許多宗教學者與文化學者都認為,佛教文化具備獨有的“包容性”,能廣泛順應人心與區域文化的差異。這種文化的特質,符合現在多元化與全球化的文化發展,值得我們進行更加深入的思考。近年來,佛指舍利分別來到台灣及香港,造成各地萬人空巷,萬人爭睹的盛況,各種政治紛爭也暫時告一段落,顯現出華人民眾對佛教文化的普遍認同,無論政治立場再怎麼對立,回到家中,“家家念彌陀、戶戶有觀音”。
我曾經用“虎豹山林”——虎豹聚集的地方,形容社會現狀。但是,另一方面,“虎豹山林,共生和解”,連動物都能和睦相處,何況人類呢?這對於思考目前的兩岸關係現狀是有啟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