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以及各位貴賓,我感到很榮幸,今天由於孝道教團統理及副統理岡野正貫夫婦,駕臨華岡接受本校名譽哲學博士的學位,而參加此次盛會。首先為他們貴夫婦兩位祝福、道賀。
記得我在十四年以前(一九六九年三月),剛剛到達日本,進入東京立正大學大學院讀書的時候,我去拜訪他們的首任統理──岡野正道先生夫婦,那個時候我就見到了今天的統理夫婦兩位。當時,從副統理岡野貴美子夫人的介紹中,知道了今日的岡野正貫先生及他的夫人岡野鄰子女士,方從美國留學回來。所以從那次以後,我跟他們兩位至少一年會見到一次面;可是八年前,我離開了日本以後,一直都沒有再回過日本。今天能在華岡和他們再見面,我感到非常的高興。
因為離開日本那麼久,我的日語本來就沒有學好,又去了美國好多年,一直沒有機會再說日語,所以今天只好麻煩黃教授國彥先生替我翻譯,非常謝謝他。
據我所知,岡野正貫先生,不但對天臺宗有很深刻的研究,尤其對天臺三大部中的《摩訶止觀》,有很深的研究;而且在留美期間,對比較宗教學也有很深的造詣,鄰子夫人的專長是社會學,所以他們兩位不但是宗教家,同時也是學者。而孝道教團的兩代統理、副統理,與我們臺灣有非常深厚的友誼,對我們中國文化大學留學日本的同學,經常給予很多的照顧。今天我奉校長潘維和博士之命,來談談佛教與孝道的關係,也就是佛教的孝道精神,因為他們兩位的教團是以孝道為名,所以現在我們就「佛教的孝道精神」這個題目的探討,來表示歡迎。
我剛才正在為佛學研究所學生上「比較宗教學」的課,裡面談到關於「摩西十誡」的第五條︰「當孝敬父母」;而在我們佛教所說的五戒中,卻沒有講到要孝敬父母的話。可是佛教的經典裡,就有好多部經典,專門在談孝的精神和孝的道理。它可分作兩類︰一類是重視在父母生前需要盡養、盡敬;另一類是對死了以後的父母等親友,以佛法的佛事做追薦、超度的工作。在我們中國的社會裡,非常重視孝道中的「慎終追遠」四個字的精神,所以在中國的佛教也特別重視「超度」的佛事。比如說《盂蘭盆經》及《地藏菩薩本願經》,就是提倡在父母去世以後,以我們兒女自己的修行,使已過世的父母,得以超生離苦。這種風俗習慣也影響到日本,因此日本的佛教到現在來看,多半的也是重視人死以後去寺院做佛事。但是這種風氣和趨向太偏重以後,就形成了一種死了以後的孝順,而生前的問題反而較淡了;因此在我們中國就形成了所謂「死人的佛教」,在日本他們稱之為「葬式佛教」。這當然不是佛教的根本精神,但是這跟我們中國的傳統文化背景有相當的關係;而中國的孝道也不是僅僅在慎終追遠,更應該在父母生前,盡到做兒女的孝心。所以自從我們中國漢朝的時候開始,就盛行「拔忠臣義士於孝子之門」的思想,也就是從孝子裡面,才能選出忠臣和義士來,這是我們中國文化中百善孝為先的精神所致。
我剛才講佛教因受了慎終追遠思想的影響,而成了死人的佛教,這不是說中國的孝道思想有問題,而是佛教本身慢慢地隨著習俗的趨勢,逐漸演變成偏重於喪葬儀式的一種流弊。其實在佛教的經典裡,另外還有好幾部經典都是重視和強調在父母生前,要盡奉事供養恭敬之責;如《善生經》、《父母恩重難報經》、《睒子經》,都是講的孝道。在我們中國最流行的,也是最受重視的一部叫《梵網經》,在這一部經典裡,有十幾個地方談到孝順二字,以孝順父母而至於師、僧三寶,並以孝順為戒與定的原則,作為菩薩道的初基。唯有孝順的人,可以成為一個標準的佛教徒;也就是說︰不孝順的人,雖信佛、學佛,也是不能成佛的。如果連自己的父母都不孝順的人,那是不夠資格成為佛教徒的。一個佛教徒的目標是成佛,成佛以前,所走的路稱為「菩薩道」;如果一個行菩薩道的菩薩而不能孝順父母,那便是笑話了。所以佛教徒的根本目標是要成佛,但其開始,是從一個普通正常人開始;要做一個正常、普通、標準的人,首先便要從孝順父母開始。
因此我們必須跟諸位貴賓提起一個問題,佛教不管是在中國也好,在日本也好,最高的目標是成佛,大家都不會否認。可是,成佛以前,要「從一個標準的人開始」這個問題,很多人卻都忽略了。所以近代中國的佛教界,有一位高僧──太虛大師,他發現了晚近中國佛教的偏失,故強調並主張「人間的佛教」,也就是佛教應該是從人開始的;人完成了以後,才能夠成佛。太虛大師的主張,為我們中國的佛教帶來新的希望和新的氣象。我的先師東初老人也是一樣,他是太虛大師的學生;在他來臺以後,從民國三十七年起(西元一九四八年),即創辦《人生》雜誌,鼓吹人生佛教。一直到現在,我還繼續在出版。那就是以推展人生佛教和人間佛教的目標與宗旨,作為我們努力的方針。
就日本來講,死人的葬式佛教也是非常的普遍。可是在孝道教團的岡野正道夫婦,也就是在現在兩位統理之前的老統理夫婦,他們弘揚天臺宗的佛法,而以「孝道」作為其教團的命名,乃是著重於人間佛教的開展者。因此也可以說,在這個時代的中國佛教和日本佛教,都有了很大的反省,而重新回到釋迦牟尼佛創教時代的情況,繼續走上中興的路線。
以上是我自己的一點淺見,在此向岡野統理夫婦請教,同時也請諸位貴賓,給我指正。謝謝各位!(一九八三年三月一日講於華岡第六十六次宗教道德講論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