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天地生物氣象,學聖賢克己工夫”,自然界沒有對我們說過任何一句話,但我們仍然能夠從中體悟到很多道理,聖人賢士也沒有刻意地教導我們,但我們卻有必要暗中學習他們自己管制自己的本領。
我念大學的時候,校園裏有一條有名的銀杏道。每到秋天,那些高大的銀杏樹,體露金風,輕羅小扇般的葉子幾天之內就全部變得金黃,在南方的陽光下像金幣一樣熠熠閃爍,又在猛然刮來的秋風中紛紛掉落,如金色的蝴蝶漫天飛舞。那美妙莊嚴的景象,引得多少校園詩人竟折腰。多少戀愛中的學子寫好了情書,都要去揀拾幾片新鮮的落葉,放在信封裏寄向遠方,以此來寄托自己的相思。就連從校園裏路過的老人與小孩,都要揀些樹葉,仿佛那簡簡單單的葉子竟然是他們的回憶與夢想。那些銀杏樹的存在,一下子讓秋天的校園變得溫馨起來,那些揀拾樹葉的人,和諧得像是一個大家庭的成員。
然而,總是有些意想不到的事。那些坐在辦公室裏,整日開會簽字的領導們,他們看不到金黃落葉鋪滿一地的美麗,只知道要把校園打掃幹淨,於是清潔工們的工作便因為秋天的到來而加重了。每天,清潔工過不了多久就要去打掃落了一地的樹葉垃圾,以保持地面的潔淨。揀拾樹葉的人,也再不能像落葉一樣悠閑地去尋找自己喜歡的葉子,必得匆匆忙忙地趕在掃帚揮動之前,才能僥幸找到一兩枚少有瑕疵的金幣。這樣的事,我很長時間都想不通。後來,聽說其中一位整天在大紅地毯上辦公的校領導,和結婚二十多年的妻子離婚了,原因是他的潔癖讓妻子無法忍受。從那以後,清潔工們又恢複了早晚各打掃一次衛生的慣例,校園的秋天又變得美麗怡人。
你找一根橡皮筋,把它拉長,繞在某個東西上,過一兩天,再把它取下來,你會發現,它比原來大了一圈,彈性已經不如從前了。你再把它拉長,再次繞在某個東西上,又過幾天再把它取下來,這時,這根橡皮筋彈性已經很差了,如此不斷反複,用不了多長時間,這根橡皮筋就會永遠失去彈性,變成一般的繩子沒有什么區別的橡皮套,這就是說,松弛有度,是世界的一個規律,自然萬物都經不住某一個單獨狀態的長期持續,在生活中,我們也是這樣的。
有一位設計師,步入行業一年後,接手的活越來越多。他一個也不想拒絕,往往全都承攬下來,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日以繼夜地加班幹活。他想,自己還很年輕,多累一些多吃一些苦是沒有問題的,如果照現在的速度和狀態幹下去,不久他就可以擁有一家自己的公司了,而這,正是他一直以來夢想的東西。所以,他克服身體的疲倦,每天只睡三個小時,除了吃飯,白天幾乎就不幹其他什么事情了,他不上街、不看電影、不喝茶、不與人閑聊,總之所有會耽誤幹活的事情他都不做,每天都鉚足了勁地幹活。方案一個個出來,設計一個個完成,他每看見自己又做出了新東西就很興奮,然後就又有了幹活的勁頭。
現在他越幹越順手,而且他設計的作品得到了客戶的好評,所以他的活更多了,他比以前更累了,但他並不覺得自己是在受罪,因為,他所幹的事情,是他自己所喜歡的事情,雖然,大多數情況下他不能夠按照自己喜歡的方案去做設計,但他仍然覺得工作對他的吸引力非常巨大。但僅僅是一年半以後,他的身體就吃不消了,他得了胃潰瘍,這都是因為飲食極為不規律、不合理而造成的。他把自己繃得太緊了,最後逼到了極限,所以他就垮了,這時候,別說幹活,他連基本的生活都成了問題,他不懂得松弛有度,最終讓自己緊得徹底失去了彈性,如果他想恢複自己從前的工作態度,那么我們會一起對他說:你還是先把橡皮筋松開,先把自己松開吧。
潔淨,本來是好的習慣,但潔癖卻是一種病態;勤奮本來是一種美德,但總是忙忙碌碌不會休息,卻可能是喪失本心的妄求。天地自然,我們看不到它們如何用力,但總是有枯有榮,有花有果,時時刻刻有著自在的美。所以說,無論做什么,都不可走極端,保持一顆平常心才能體會到生活的豐富多彩。修身養性的事,不是一時一刻能夠完成的,事事苛求完美,只會使自己心情緊張,始終把自己弄得像繃緊的弦一樣,說不定哪天便會出問題。
平常我們在工作中,當然要盡其所能,開拓創新,但也不能因事業重要就不顧其餘。那些以家庭當旅館,以身體作工具,以自然為擺設的人,時間一長,必定會換來家人的冷漠,身體的病患,成為一個缺乏生活情趣的人,喪失掉工作上上進心與創造力。幸福是多姿多彩的,當一頭驢只顧著掛在嘴前卻吃不到的青草,卻看不到自己正行走在青草豐茂的草原上,誰還能說它是在追求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