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因動蕩不安的情緒失掉了許多寶貴時間的人將因他們由此而獲得的寶貴靈感得到補償。
2
有些道理是通過腦子來接受的,有些道理是通過心靈來接受的,而有些道理則必須通過皮膚來接受。
3
我們的理智使我們一次次看透人生,我們的激情又使我們一次次重受蒙蔽。
4
情感如果總是能找到自己名字的話,它就不成其為情感了。
5
上帝對人類所開的一個大玩笑就是把大地造成一個圓球,因為,按人的本性來說,他們總是會設法走到世界盡頭的。所以,當麥哲倫的船員們完成第一次環球航行之後回到他們的出發點時,人類不知道應該是悲是喜。此後許多年,他們就只能望著星空浩歎了。
6
自從科學讓我們知道了月球的真相,知道了太陽系和銀河系的真相之後,我們失去了多少!讓我們充滿遐想的星空被“脫魅”了。科學是人類理性的幫手,卻是想象力的殺手。
艾滋病使人感覺是一種神秘的黑暗的力量,就像鼠疫的發生常常是對縱情狂歡的古羅馬人的一個警告,艾滋病的發生是對現代人的一個警告。我們還不知道它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它怎樣去。
7
當一種自然災難悄悄退去時,人類往往自炫是他們戰勝了它,其實是它自己退去的。值得人類驕傲的只是他們在這一戰鬥過程中表現出的一種勇敢和友愛的精神。
8
9
人常常是這樣,要自己用刀子劃破一點皮也不幹,流一點血也怕得要命,而碰上突然的事故,斷上一只手,血流如注,也達觀地忍受了。
10
我們白天有太陽,太陽給我們溫暖和光明,可是太陽黑夜裏不出來。於是古時候的人們尋求火。
火作為溫暖的源泉,對應於我們的欲望,具有物質的、實用的意義,成為一種有效的自我保存的手段。
火作為光明的源泉,對應於我們的情感,具有精神、象征的意義,成為一種熱烈的崇拜的對象。
11
讓我們同時認識到人與人關系的悲劇性質和愛與同情的偉大價值。人與人之間有一種永恒的沖突,在愛人之間尤甚;人與人之間又有一種偉大的愛和同情,在愛人之間尤甚。以為愛與同情能完全消解沖突是可笑的,而因為沖突就認定愛與同情沒有價值則是可悲的。
12
有時需要:在探索人類的一段曆史時同時想到人類的誕生和人類的毀滅,在凝思我們的地球時同時想到其他無數個星球,這時,我們也許就不會狂妄自大到以為“人”字到處和始終都是大寫的,這是一種考察問題的有用角度。
13
人最害怕的是他自己,因為他只要活著就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舉動來。
14
我們往往能夠拯救別人,卻不一定能夠拯救自己。有一個人讓別人不瘋了,自己卻瘋了。有一個人說服了別人不自殺,他自己卻自殺了。
15
生命力的沖動無疑是一生物學的事實,沒有這種沖動,也就沒有生命的存在了。這種沖動在動物那裏是無意識的、不自覺的、盲目的、不由自主的;即使在有意識和有某種意志控制能力的人那裏,它仍然有一大部分沒入我們尚不知曉、無力駕馭的黑暗之中。
16
人的心靈、意識、情感,人的一切非物質、非肉體的東西遠遠不是我們所估計的那樣簡單,對它的全部複雜性、豐富性我們領略的太少了。這可以鼓舞一些人,因為它可能預許著人與人的巨大差別和超凡脫俗的靈感;但也可以使一些人泄氣,因為他們竟然只能看著自己的情感沖動甚至任意馳騁而無能為力;但無論如何,人的心靈尚有許多奧秘未被揭示。
17
經常總是離我們最近的一個念頭支配我們的行動。如果我們正要行動的話,這行動常常並不是憑我們全部思考的結果,憑其重要性和緊迫性來決定的,而是憑離現在的我最近的一個念頭行動的,於是就有“正義沖動”和“激情犯罪”之說。
18
當著我們以為自己是大徹大悟的時候,我們往往是在墮入新的蒙昧。
19
只有人,才會把龍命作踐成蛇命,這是他可悲之處,也是他可自炫於其他動物之處。
20
我們有多少次這樣說自己:“以前真笨”,然而過後我們還是不聰明。
21
永遠不要對人估計過高,既不對人類個體估計過高,更不對人類群體估計過高。
22
假設亞當或其後裔受夠了對原罪的懲罰之苦,假設哪一天上帝突然發了慈悲,因而讓其後代重新回到伊甸園,他會安分一陣子,但最後還是會想去吃那禁果。他會一直轉這個念頭,覺得天堂的其他一切都索然無味,他會為自己尋找一個恰當的理由,一個似乎上帝可以接受但實際上不會接受的理由——這是他的進步,然後,再去吃那禁果。
23
我們總以為自己現在最聰明,愚蠢只屬於過去,盡管這種認識常常是使行動有信心和有力量的必要條件,但有必要提醒一下我們自己,即我們自以為最聰明的時候常常是最愚蠢的時候。
24
人類的博物館、紀念館多為紀念人類的功績和成就的,還應該多有一些博物館和紀念館來展覽人類所幹下的蠢事和暴行。
25
對於那些向你抱怨自己的徬徨、不安、不滿、不快的人們,有時不妨給一頓鞭子,而過後他們將要因此而感激你。
26
一個有力量的人常常並不是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人,而倒是一個自我感覺不好的人。
27
“惡夢醒來是早晨”還好,如果“美夢醒來是黑夜”呢?
28
理智的冰冷並不妨礙情感的熾熱。
29
無論精神上還是肉體上的疾病,總是突然地來臨,而悄悄地退走的。所以我們常常清楚地記得我們什么時候得病,而說不准我們是什么時候痊愈的。
30
一個人改變自己的主意並非總是由於道理。
31
在一種大的行動渴望產生之後,我常常把它放一段時間不想它,並美其名為“冷處理”。
32
在誇父逐日、愚公移山、精衛填海三個神話中,最具荒誕意味和悲劇內涵的是誇父逐日。我們不太清楚誇父的目的,但肯定那不是功利性目的;他也不是象普羅米修斯那樣為人類盜火 那樣就使自己置於神的地位;他感到口渴,他最後失敗了,棄杖化為鄧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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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可以獨飲,可以共飲,可以使我們微醉,可以使我們大醉,而每種飲都各有其妙,每種醉都各得其趣。酒使我們哭,使我們笑,使我們靜默,使我們長嘯,酒是我們歡樂和憂愁時都需要的東西。酒使我們嘔吐,在嘔出穢物的同時也嘔出了積怨和宿愁,酒使我們忘掉貴賤和成敗,酒泯滅等級身份的差別,酒把我們托到空中。也許,從遠古起,酒就是人生命的一個要素,身體的一個要素,人們體內呼出的空氣中有酒,血液裏有酒,骨髓裏亦有酒。無酒無醉的人生不值得活。
34
一個人的外表可能非常寧靜,一個人的行為可能循規蹈矩一如常人,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內心經曆著怎樣的騷亂和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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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把一個人想得很神秘時,他卻老是向我做出些平凡的事情;當我把一個人看得很平常時,他卻向我露出神秘的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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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難測是因為人心難測,心態不佳是因為生態不佳。
37
我們還不致於窮得連一個夢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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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一種“按不住的力量”,凡成大器者或多或少都有那種力量:甚至看起來相當溫和者也有那種力量。這真是奇怪的邏輯:做一個好學者要有人們公認的學者氣質,然而學者中最好的幾個,卻必定有一些非學者,乃至一些與學者氣質相沖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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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以為我們最正確的時候,就是我們最可能對某些事犯錯誤的時候;當我們以為我們最正義的時候,就是我們最可能對有些人犯下不義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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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容的人是看到並理解兩方的人;不寬容的人是只看到或理解自己一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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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就有兩種性格氣質的人:一種是溫和冷淡,一種是熱情偏執。許多觀點的爭論追溯到最後,最後都是兩種氣質的沖突。前一種人的好處是溫和、寬容,不好處是冷淡乃至冷漠;後一種人的好處是熱情、積極,不好處是偏執乃至偏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