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裏升起一顆星
吃過晚飯,我又出走,和劉走三十分鍾後到了大路邊的水閘,劉跑到槐花叢裏去和摘槐花吃的小孩子談天去了,我把黑毛衣解下來,放在水閘邊的石牆上,躺下來,枕著夾著信的書。
太陽已經下去,一彎新月在明淨的天空中正對著我的眼睛。
剛剛坐著讀完了那三頁信,心裏就還在想這些事,我已經不小了,我還能稚氣地對待愛情嗎?或者是朦朧地感到一種神秘和純潔,或者又是莊嚴地暫時否定它、激烈地要忘掉它嗎?
我想,我已經不會輕率地談到愛了吧,是沒有了狂熱,但也堅定一些、理智一些了。愛當然也要為生活計,要有點基礎,現實會強迫你去考慮這點,而這並不是說,講到這種感情就必須總是和這一點聯系起來,恰恰相反,這點是最缺乏意義的部分。我們只是暫時樂意去忍受它罷了。
我也不小了,我也可以有愛了,以前就感覺過這一點。我為什么遲遲不讓愛的陽光射進我的心房,為什么不讓呢?以後只會更努力的,而且這種努力也為著她了,無疑,我已經感受到幸福、溫暖、撫慰、相與的快樂了。我應該感謝上蒼在我的生活中給我揭示了我的道路和我的伴侶。世界因你而存在,因你而放光呢!
你,難道不是我生活中的一顆星,我可以因你而變得更好、更美、更強、更善良,我呼喚著你的名字,我為什么不使自己的天空升起一顆最明亮的星星呢?你將永遠照耀著我,我將永遠不會墮入到一團漆黑中去。
我知道。
憂鬱
插秧結束了,在這兩天“徹骨的疲倦”中,我好些了嗎?
洗幹淨腳上的泥,同伴們的高興心情傳染了我,快走到門口,我想到也許今天來信了,但是沒有。——剛吃完晚飯,該死的頭疼立刻到來了,我躺在床上想了一會兒∶晚上給自己規定做一個省份的數學高考題,做完才休息,這樣也許會好些吧!
愛情總是在前進狀態嗎?毫不停頓,一步緊過一步,一步快過一步,也許有些人是從那種不確定狀態中得到滿足,而我盼望的卻是心心相印,直到永遠。我需要確定,不確定才痛苦呢。
而我的心情又確實很憂鬱,兩架完全能夠共鳴的、走得很准的鍾,也許就因為錯過了那一刻——上弦的一刻而永遠走不到一起去。
一邊是規定的作業、緊張的准備,一邊是不確定的慌亂、憂鬱和期待;一邊是嚴格地循序漸進,一邊是不定的飛揚跌宕;一邊是解出道習題的興奮,一邊又是遙想默念的神往;一邊是遇到挫折時的苦思冥索,一邊又是長夜的輾轉不能成眠啊!
主啊,他說∶我不把幸福賜你,我怕你因此而忱於安逸,你必須給我一個證明。他撫摸了我的頭∶孩子,你必須完成你的使命。
在平常的事情上也做得好了
淩晨四點起來,打馬草。
吃過早飯,上午接著幹,我背著一大捆馬草從荒野裏歸來時,感到累了,抬不起頭,汗直往下淌,走到一個高土墩前,我稍稍蹲下,把草捆移放到土墩上,然後扶著它喘氣。背回到操場,一個人說:“我遠遠看到,還想那一大捆草怎么自己會動呢?”我心裏很愉快,感覺自己已達到了某種平衡,即∶人們從平常的角度上也贊美我了,我在平常的事情上也可以感到自豪了。打靶在區隊最好,勞動割草割得最多,也不再劃破手了,兩次評教評學被評為先進,尤其重要的是,在某些我最討厭人的事情上也可以心平氣和,在某些我最討人厭的事情上也可以獲得人們的原諒、甚至同情和幫助了。
被人重視與自棄於人,有時會存於一念之間,記得剛來到這裏時,就很有走向另一條路的危險。越來越被人重視了,也就重視別人,自愛自重起來,雙方也就越來越一致,但也可能在開始僅僅因為一兩件小事鬧僵,而走向對立情緒的路。
而我的一切求異的努力,主要都是發生在我的心裏。我當然不能以常人成功的標准作為我自己的成功標准,十個人裏也許有八個會羨慕我的地位,有一個會安於這種地位,還有一個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會安於它,那怕我因此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萬分之一!
你必須在眾人之中而又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