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持禪門的臨濟宗,臨濟宗的重點不在個人領悟禪旨,而在悟後如何重新面對人生和世界。南泉普願說道:“須向那邊會了,卻從這裡行履。”我常想,佛法並不是單純解決自己的覺悟問題,同時還有一個普度眾生的問題,所以我更秉持六祖教義去修行佈道,廣結善緣。有次,美國《論壇報》記者赫里先生問我如何在一年多的時間,能轉西來寺附近的美國居民劇烈反對之語為讚美擁護之聲?我告之西來寺是一公開開放的寺院,不分宗教,不分種族,只是給人服務,給人歡喜與結緣……我話未畢,他似有所悟。
今年是我四十多年來第一次離開台灣過年,也是五十年來,出家後第一次和母親在一起過年,從母親手中接過兩元的壓歲錢,心中好暖和;當她坐在輪椅上,我為她推車的一刻,她最得意,她說別人尊敬我,我尊敬她,這不是她的偉大,而是我真正的孝順。
她順口說了一個小故事;有個兒子在外經商,寫了封家書給妻子:
秋海棠身體保重,金和銀隨意花用,
麒麟兒小心養育,老太婆不要管他。
哪知這信妻子秋海棠沒有收到,反被母親見著,老媽媽於是回了一封信給兒子:
秋海棠得病在床,金和銀已經花光,
麒麟兒快見閻王,老人家越老越壯。
逗得身邊的幾位徒眾笑了。
有位政治人物從波士頓打來電話,提到有意隨我出家的念頭,是福德因緣?是一時困擾?人生道路上,千變萬化,對未來國家的前途,個人事業,是有所知?是無所知?茫茫前程,真要般若智慧來抉擇。我想起,有一惡人,臨終忽有領悟,他說:非為理所克,理為法所克,法為權所克。權,似乎是最至高無上的了,但為天所克。天網恢恢,報應是極可怕的。緬懷邦國,為之撫然。
在一次家庭佈道中,有位信徒問:“如何建立美滿家庭?”
我勉以:“你樂我苦,你大我小,你對我錯,你有我無。”
另一位信徒問:“如何才能快樂?”
我笑答:“以眾為我,以忙為樂,以勤為富,以忍為力。四正勤中,未生善令生起,已生善令增長;未生惡令不生,已生惡令斷之。而忍則是一種力量,一種智慧。”
“師父,您靠什麼補品維持健康呢?”
眾信徒笑,我稱:“智慧、慈悲、樂觀、明理、感恩、滿足,這些都是我的健康補品。”
“請師父開示如何讀書?”
“讀書時,先縮小自己。創業時,再擴大自己。”
“大師,貧窮者,如何行布施?”
我告之:“布施奉獻法門多,初品錢財與物質,中品發心力供養,上品隨緣說好話,上上品心存歡喜與恭敬。”
一位信徒問得好:“什麼叫隨緣?”
“隨緣不是隨波逐流,而是珍惜當下。當下不在他方淨土,而是求自內心。”
每當弘法佈道至凌晨返回寮房,總想起溈山禪師:“欲做佛門龍象,先做眾生馬牛。”慈航菩薩亦云:“若有一人未度,絕不自己逃了。”願力也!慚愧如我,只有更發廣大心,願人間佛教光照大千,眾生咸令得大法樂!
徒兒上佛光山來看我,淒淒的說:“師父,我真白修了,脾氣壞透,對任何事不耐煩,對整個大環境更是厭惡至極,怎麼辦?”
我看看她:“不會啊!你很好;我要到大慈育幼院同他們說幾句話,你要去嗎?”
當她坐上我的車,她訝異我會開車,她心中一定有個問號,我為什麼自己開車?
我問她:“你覺得我車開得如何?”
“師父車開得真好,很穩,坐起來很舒服。”
“你注意到了嗎?我開車,別人都讓我。”
她似乎悟了慢條斯理、不急躁的道理。
“師父應該常常在路上開車,我開車像開戰車,但我也會讓您。”
我故意放慢車速:“有個女人,長得很醜,在村子裡,大家叫她醜女,沒有人要與她交往,她孤獨、痛苦,想以死來結束自己,當她走到河邊,正要跳入河中,有位禪師抓住她:'姑娘,人有兩條命,一命是自己的,一命是眾生的,屬於你的命已經跳河死了,屬於眾生的命請你珍惜。'
醜女似有所悟,心想,他們不喜歡我,但我可以喜歡他們啊!於是,她在村子裡熱心而主動的助人,給人方便,給人歡喜,贏得許多讚美,也不再有人認為她醜了……”
徒兒開心的說:“謝謝師父開示,就算是美女,不懂得包容與付出,別人也不會認為她美。”
徒兒到了大慈育幼院,對我說:“師父,這裡的老師和院童真的把快樂寫在臉上,他們真是有福的人!”
當徒兒要下山時,我面告她:“記住,此後,凡是金錢、事業、友情、感情,沒有結果的,都不必談了!人不必都成佛,也不可能都成佛,但得身心安靜,物我相諧,也就接近禪的境界了。有幾句偈語,你帶著——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