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三】
四十二、錢伯韞以老年學佛 竟得西歸
大倉錢炳,字伯韞,生平極淳善,以明經授毗陵學博,七十餘,陞富陽令,慈恕越格。
一日,鞠一大盜,盜詐言:「冤家誣陷,向公求活。」
公作色曰:「汝焚燒人屋,劫殺無算,法應抵命。」
盜奮然躍起,攫公案錫硯,向公胸一擲,公痛仆地,群吏攢盜毒毆。
公蹶起,一手摩胸,却一手止吏云:「莫打,莫打,我這裏不疼矣!」聞者絕倒。
後返里,篤志修行,日誦《金剛經》,加以箋註,深得義趣。
臨終,心遂靈通,草自祭文及偈頌,命取清涼水快飲,洗蕩腸胃,問:「清涼水在何處?」曰:「放生池水也」。
取至,飲訖,合掌曰:「我以佛力,徑往清虛淨界矣!」熙怡坐逝。
罷翁曰:公,余父執也,彭城一門,皆余世好。余甲申(一六四四年)聞變出家,公亦歸田學佛。至太平菴,下問佛法,示《金剛》註解,極其篤嗜。臨行灑脫,且有異徵,非一生行善,末路修持之明驗乎?孫三錫,己酉(一六六九年)復雋。天之報施善人,不爽如此。
四十三、黃攝六篤志西方 剋期善逝
大倉黃攝六,諱翼聖,字子羽,素為蓮社中勝友;雖貴裔,博學修潔,篤好雲棲教,一門精修。以薦辟宰蜀之新都,治民以慈,惠聲藹著。相傳飯僧縣堂,躬行匕簋,布嚫施,繼以膜拜,聞者怪之。
後獻賊寇西川,所過屠戮,尸骸山積數千;僧感公德,誓登城擊板念佛。中夜,佛聲震天,獻賊怪問故,土人答曰:「以黃知縣平時好善飯僧,僧為打板念佛,以守城也。」賊誡勿擾,寂然而過,雞犬不驚。
後歸田,堅修淨業。己亥(一六五九年)陽月,疾稍亟,余與其內兄王烟翁,衝寒過其廬,則四壁張彌陀像,為西歸計矣。乞余丙夜授菩薩戒,余為極談唯心淨觀。攝公曰:「吾神明愈健、誓願愈堅,自信生西方必矣!」
次晨與言別,剋八日必行,屈指果不爽。
罷翁曰:人盡以公縣堂飯僧為怪!己亥(一六五九年),公東歸,余晤於其弟颺先兄齋,問:「公堂飯僧信否?」公曰:「此余常行,不足異也。」竟以此免賊難,非現在因果耶?一生篤志西方,終能剋晷不爽,蓮臺高步,復何疑哉!
四十四、王奉常以累世修積 科第蟬連
大原先文肅公王錫爵,號荊石,明神廟首輔。雖貴顯,終身不二色。其立朝鼎望,建儲元勳,載在國史,茲略紀者,居鄉一二逸事也。
公為人謙恭溫厚,獨御下以嚴,好朴素,不許僕衣紈綺;或僕輩與人爭毆,進前膚愬,公必曰:「相府一犬,人猶別眼視,況人乎?」必先責僕。
公好植菊,多生千餘本。偶一里人,向園丁乞菊,丁曰:「明日來」。明日人入園,適公低頭對菊坐,其人不知,驀拍公背曰:「老伯伯,昨日許我菊花爾。」公抬頭,人驚仆,公慰諭曰:「莫驚!莫驚!」令童子取幾本送出,其厚德如此。
梵字無大小,皆書額護持。晚年,命工以金銀汁畫大士像,手書《心經》在上,施人供養,不記數。子緱山先生,諱衡,亦榜眼;孫奉常烟客翁,諱時敏,篤奉佛教,增修世德,儉歲首倡糶官米,兼煮粥濟民,請瓶 窯聞谷大師至婁,創興佛法。
孝廉陸允升,字子就,夢至一大寺,六人挑豆至,黃豆中雜以蠶豆,老僧曰:「此皆烟客翁前生所積善業也。大善記一蠶豆;小善記一黃豆,凡六擔。」子就遍告,人無不知者。
今子九人:次子揆,第八子掞,次房孫厚初,皆進士,一門厚德,榮盛未艾。
罷翁曰:煙翁全福,世所希有,堅修亦復希有。每昧爽,即盥嗽禮誦,聲琅琅達戶外。嘗語余曰:「吾十七歲持《金剛經》,至今年垂八十,未嘗缺一日。每日持誦有定課,皆用鈴記。」非夙世勇猛修習,乘願再來,能有此?余與煙翁,蓮社同事四十餘年,知之最深也。
四十五、譚憲卿創大悲壇祈嗣 立生雙璧
常熟譚憲卿,號扶風,家頗厚,年過壯無子,合族聲言:「欲來析產」。憲卿大恨,立誓曰:「吾寧修捨到赤貧,決不為若輩分析」。
乃齎五千金欲興大悲懺壇,卜地至玄墓,見梵天閣後,地敞面湖,景致絕勝;乃陳願于剖石老人,老人許之。遂以香泥築地,創成精灑懺壇。壇就,隨懺師禮四十九晝夜。
是年回家,側室生一子,衣胞皆白。元配某氏素不生產,亦發心捐千金,建一白衣閣于玄墓,立願云:「若我亦得生育,即大士有靈矣!」未幾,亦生一子,胞白如初,今伯仲皆遊泮焉。
罷翁曰:丁亥(一六四七年),余侍瑞光、玄墓、靈隱三老和尚,從三峰過虞山扶風設大齋,見其二子。居民一見皆曰:「此普門大士求來子也。」
四十六、先府君以精虔事佛 屢感奇徵
先君,諱夢虬,字開雲,號闇修居士。
幼遊泮,初不甚信佛,以前母吳氏勸誘,忽夢巨身佛放頂光,光中復現悉達像,為先子授記,由是篤信。
館海濱陸鰲峰居士家,立誓結壇持咒四十九晝夜。期滿之日,中夜,面像持咒,忽見大士像走下座,近身,以手遍身摩按,手到處骨節如火;摩竟,熙怡笑語云:「不須這等苦節勞形。」復點指云:「到某時,吾遣某星來佐助汝。」仍步上香案,從此文思湧溢。
又一夕,夢關聖左手持紅箋,右手以指作寫字勢示之,先君初不解何意。次日,進雙鳳關廟,見正面橫枋無額,悟曰:「得非欲我作贊,懸此乎?」卜筮得三聖,遂歸。張帝君像,焚香祝曰:「若聖意在贊,乞助我文思。」纔搦管,若有神助,不寸香許,走筆立成,文不加點。合鎮驚異,乃醵金作匾,盛儀衛鼓吹而昇焉,實萬曆戊午(一六一八年)聖誕也。贊錄於左:「瞻仰帝君,堂堂丰致,想當年,偃月刀頭,轟轟意氣。何曾習定參禪,妙證菩提?何曾鍊氣凝神,胎仙沖舉?如何卻嚌高真位也?只是一片剛心,終身持到底;一句盟言,終身踐到底。更不知怖死貪生,畏首畏尾,所以志欲吞吳滅魏,只為孔懷兄弟,直至殉國捐軀,赤心不毀。到如今,精英照耀,日月經天;浩氣充塞,江河行地。這便是曲能有誠,誠則明矣。噫嘻!忠臣孝子,義夫節婦,何代無之。曾見有異姓同胞,矢心不二,如 大帝立箇千秋樣子,令後人景仰歸依,齋明承祭,效學桃園結義,畢竟誰人能繼?洋洋如在靈爽,徹人肝肺;歷代褒封、普天崇祀,未足展下民之志。我 聖天子寵眷綦隆,禮文殊異,上徽號 三界伏魔大帝。」
男戒顯曰:先子一生,內外剛方,不欺暗室,塵視功名,篤嗜佛仙;修持四十年,至六十六,無疾脫化,面發紅光。非內力有得,其能然乎?所著有《三教真詮》《出世先資》《荷亭談道》《金壼平說》等集。
四十七、上天竺鑄銅像大士顯靈 自賜黃泥
己酉(一六六九年)夏,余受同社一許友託,董鑄上天竺觀音銅像。五月十八日,命工易仲華起手作胚胎,苦本山無黃泥,從數里外貿得二擔,心甚憂之。二十日後,忽狂雨連澍,大殿東上白雲房,有樓五間,上臨危崖,忽裂開二大縫,獻出黃泥,勢欲崩墜。本房仰峰師急呼:大殿取土千擔!樓得免壓。而鑄場胚胎爐竈等,充然足用矣!像成,端嚴妙麗,絕類滅塑,萬人讚歎,現供大殿側座焉。
四十八、金谿縣青蛙使者 顯異寶跡
撫州金谿唐,置縣初,便有一神,現身為青蛙,稱「青蛙使者」,至今顯靈。其形頗巨也,紺綠身,負七金星,有圓爪,不類凡蛙。今在水門廟,每端坐一小榻,受人禱祝,但降福,不甚降禍。有相犯者,但多化蛙,亂集頭面、或袖中被裏,使人警覺。時遇兵丁,剁作二塊,立成二蛙,投入沸水,蛙遂滿鍋。嚴冬日,入淨水碗洗浴;隱顯不常,多寡無定,靈非一。
罷翁曰:余以九江文燈巖道翁說,丙午(一六六六年)春仲,從踈山留心往訪。初至水門廟,蛙不在,七日後方歸。主僧復初盒而示我,余置左掌,為說三歸五戒,寂定不動;說竟,走豎壁如飛。因贈詩曰:「繡谷初分壤,天蛙早賦形;一多難定數,隱顯自通靈。銀榻傳千變,金精迸七星;欲知神跡異,今古水門青」。
四十九、黃州安國寺張真君 憑小卒降筆
黃州南門外安國寺,舊有睢陽張公祠。正德(約一五○六年)初,太守盧濬毀神祠,誤暴公于烈日中。太守一輿卒,目不識丁,神附其口,罵曰:「爾以我為何人,敢爾肆傲耶?」命具楮墨,走筆書云:
「皇天生我兮男兒,君王用我兮熊羆;力拔山兮風雷,氣貫日兮虹霓;月正明兮拔鎗捋劍,星未落兮擊鼓掀旗。搗賊室兮焚寨,臠賊肉兮充饑;食馬革兮既盡,殺妻妾兮心悲。誓為死戰兮身披鐵甲,願為厲鬼兮手執金鎚。亦莫指我為張儀,亦莫指我為張飛,是張巡兮在世,與許遠而同時。在東岳兮押案,都統事兮陰司;侍蓬萊兮殿直,任酆都兮獄推。景佑真君兮人間封爵,忠烈大夫兮天上官資。謾濡毫而染翰,俾世人兮皆知。」
太守賭此靈異,慚愧惶懼,具牲腥鼓樂,拜而舁神歸座焉。
罷翁曰:余庚午(一六三○年)六月,在江陰科試,親見一友單裙紗袿,媟慢睢陽,被神擊死。真君奇忠異烈,日月爭光;猛氣精英,金剛不壞。謂神明而可侮慢,豈智人也哉?
五十、徐亦史捐財惠民 隨獲美報
余友徐亦史,諱籀,癸酉(一六三三年)孝廉,授黃岡令。蒞任次,遭民間回祿,火後躬往編戶點名,及二千家,遂罄家中所挈二千金散民,搭蘆蓆棚,暫令棲止。
未欠徵國課四千金,入鞘在衙,明晨起解。大盜知之,夜統五六十人,從城頭突入衙內,斬劈箱篋,蕩無所有,以響應賊遁。
次日,呼解夫進衙,銀乃在堂前露地,以廬蓆覆蓋,盜不知也。
罷翁曰:次日,余語亦史曰:「公得保此四千金者,以前日捨二千金與百姓故也。捨一得二,既獲對合,復不損官箴,非現在報應乎?」亦史笑而頷之。又曰:「前捨銀與民置蘆蓆,而此四千金即以蘆蓆得全;造物機巧,明明示人如此。」
五十一、俞春蛟以飯僧免回祿 增修福行
杭州俞春蛟,因祈嗣,立願齋僧十萬八千齋,至四萬便得子。
某年,城中失火,延燒四五里,火已逼其門,四僧來索齋,俞曰:「家將煨矣,何暇作齋?」
僧曰:「但去炊煮,我為汝守宅,保無事。」
俞從之,飯熟,僧已去,反風滅火,竟得無事。俞大感歎,復立願齋十萬八千。
五十二、朱君以僧預為作法 火難得全
朱居士,亦杭人也,以母好善,飯僧無虛日。某年一僧受齋,次索二碗,點書字在內,卻對合封函以授齋主,命供家堂:「待有難過,方啟。」
一日,杭城大失火,獨朱舍得全。事過,憶僧語,開碗視之,乃下一碗書「火」字,上一碗書「水」字也。
五十三、蔣素公以續菩薩指 獲薦賢書
黃梅東山五祖,係是肉身。楚中初亂,兵丁蹂躪上山,一兵,欲驗肉身真偽,妄以刀斫下一指,兵下階,隨顛狂自殺。
指久失,忽為一村媼所得,以示文學蔣素公,諱文素。公以重資易之,命漆工仍續上,完好如初。
壬午(一六四二年)秋,忽夢五祖謂曰:「念汝有續指之功,令汝登鄉榜,當在八十名也。」已而果然。
素公由此篤信佛法,力行善事,修建平政橋,勒宣聖石像,刻《金剛經》印施,路口建亭施茶,種種功德,在人耳目。
罷翁曰:余辛丑(一六六一年)初,移笠黃梅四祖,素公闔門皆來歸依;住破額七載,甚得公力,因備悉公行事。
五十四、尹宣子以難地禮懺 竟得生全
嘉魚尹宣子,諱民興,號洞庭。祖太僕卿,諱相父,因無子,廣興福事。夢上帝付一僧為子,隨行至中途,僧頓足大悔曰:「吾苦修幾十載,本期出世,乃竟墮紅福耶!」決然欲返,尹公苦言勸諭乃止。
未幾生宣子,中戊辰榜進士,初授涇縣令,考選兵部職;方因彈劾宰輔,奉旨收付詔獄。
公見生死呼吸,心懷危懼,乃拉友十二人,日夕懇禱禮懺,以祈佛佐。餘同難者,或放浪樗蒲,縱意飲啖,反笑其迂。
後屈指,禮懺諸公,一一昭雪,蒙恩釋放,餘笑者多不免焉。
罷翁曰:洞老與余頗稱莫逆,初晤武昌寒溪,次迓余至赤壁菴園,同郭些老住數日,講論佛法。此二事,皆洞老口述也。又倪撲老,諱嘉慶,因工部詿誤,亦在獄。公日夕精虔,頂禮大士,禮懺誦經,滿壁忽繡出蓮華,不久得釋。後出家浪杖人座下,主席青原,號嘯筆和尚。信乎!佛法廣大,慈門能悲救苦難,真呼之而立應也。
五十五、張鎮臺以韋天示夢 安國重興
三韓張龍宇,諱大治。協鎮黃州時,忽夢一坐相韋馱,持杵語曰:「汝住華房,我反住茅屋,速蓋殿與我。」
張公問:「菩薩何處?」
韋天曰:「安國寺」。
覺而立督人詣安國,尋至廚下,果有坐相韋馱在茅屋中,傾側欲倒,大為驚異,立發五十金蓋殿。寺在臨皋街,係蘇子瞻習靜處,頹塌已極,張公曰:「神既示夢,數當鼎興。」
余時開法武昌寒溪寺,公躬造,堅請重興安國。余以戊戌(一六五八年)秋經,始創建殿堂,成大禪席。
考之古誌:南唐時,捨宅建寺者,名張大用;今來復興者,名張大治。知必前身、後身也。余因裒《臨皋唱和集》,表明斯異焉。
罷翁曰:公總鎮崇川,因一大士像海上浮來,甚顯靈。公請至南郊,復鼎興壽安古剎,創殿堂、浚池沼;後築金鰲山,成大名勝。非乘夙願力,何能所至蔚建寶坊如此?余臨皋贈詩曰:「不因夙搆空王寺,安得來參老將神。」又崇川贈曰:「臨皋已創江天寺,海國重開水月堂。」皆實錄也。
五十六、二人敬慢關帝 榮辱異報
太倉衛汪指揮最善射,施百戶最不諳射。某憲臺素嚴暴,巡方至州,施君憚之,乃具牲牷酒醴,乞神力于關帝,止求中二箭,以免責辱。方禱告,汪指揮猝至,大笑曰:「為甚白日見鬼乎?但以酒肉請我,我教汝射,百發百中矣!」言訖,即亂取神前酒肴大噉,侮慢而出,施大惡之。
及憲司下操場,汪首出射,三連發,皆風吹斜,不中,方寸遂亂,全圍皆脫;施信手射九矢,皆中。施受上賞,汪綑責六十棒,幾斃。
罷翁曰:此今婁事也,父老傳之最確。
五十七、張其光違夢烹鱉 貪饕致死
孝廉張其光,蘇州葑門人,素好食甲魚。
崇禎丙子(一六三六年),登賢書,夜夢一黑衣人,乞命曰:「明日吾到汝家,必祈救我,不捄有禍。」醒以語妻。
妻曰:「姑俟之」。
適一佃戶捕得一巨鱉,狀如鍋蓋,縛以稱賀,其光見而狂喜,妻諫曰:「夜來所夢,或此是乎!」勸放之。
其光曰:「物靈則能托夢,此蠢物也,焉有是乎?」
立命烹之,盛三大碗,其光一口悉餔之。當夕遂破腹發瀉,不三日,瀉死。
罷翁曰:伊與余硯友鴻一張兄,同年親見、親聞者。茂年孝廉,竟以朵頤喪命,良可嘆惜!
五十八、王指揮以惡性為蛇 隔生餘報
太倉衛指揮王二,初生下盆,即能言隔生事。言:前生係山東某府大鄉官公子,家累巨萬,最好施予,廣積善果,但性兇惡,捶殺僮婢無數。
死見閻君,罰於金陵聚寶門內城磡下為蛇。身既大而性不昏,厭惡欲尋死,乃夜以身橫城門下,五更城啟,為眾車碾爛。
蛇魂復見,閻君曰:「汝蛇報未滿,何得自尋死乎?當再為蛇,抵除夙業。」
余叩首哀籲,懇陳不願。閻君曰:「汝卻作得有福,當受福報,惜以惡性,定業未消。」
余又懇苦求免為蛇,閻君曰:「也罷!只得帶餘報去。」
乃命託生太倉衛為指揮,家亦豪富,但胸前有一蛇皮,班剝膩滑,長七八寸,闊二寸。每至暑月,腥氣逼人,滿座掩鼻。時令家僮,以盆水頻頻揩拭,慚恨切齒。後兄死,得襲職,州人稱「蛇皮王二」焉。
罷翁曰:此余先君同時人也。時時援此以示訓誡,故童而習之,顛末甚悉。佛經備載,眾生性習愚黠,面貌好醜,悉係前業,豈不信哉!
五十九、漢口屠人不聽僧勸 立招慘報
漢口僧,號弘戒,專化人放生。
一日,遇屠者肩擐一犬,僧苦勸買放,屠者堅執不允,乃語云:「汝與狗夙世冤業,吾不能救也。」合掌禮屠者三拜。
是夜,屠人宰犬,手舉下鍋,忽沸水濺心頭,爛七日,洞穿而死。漢口人感動,遂醵金建今放生菴焉。
罷翁曰:余往來漢上時,寓此菴,知其開山緣起如此。
六十、高郵豬遺身換蓆 始終還債
高郵三垛鎮一村翁,養一母豬,生育甚繁,年久致富。
忽夢一人語曰:「吾多年還汝舊債,止欠一肩蘆蓆。」覺而疑之。偶報母豬死,村翁憐其有功,命其子埋之。
子持鍬,方在河畔堀坎,忽一蘆蓆船至,問埋何物?子以死豬對。
舟子曰:「豬雖自死,尚可啖也。」
竟以蘆蓆一肩易之。子頂蘆蓆回,父大嗟嘆。
罷翁曰:此余西堂卓源親見者,為余言之。酬償業債,纖毫不爽,可笑!可畏!
六十一、蓬闐鎮屠牛惡戶 立招業報
大倉蓬闐鎮一屠戶,業宰牛。從江北買牛回,已抵歲暮,從妻索肉食,妻答:「無」。屠人奮然持刀,割牛舌付妻烹煮。自往房中坐,向妻裝鏡臺照面,以刀修刮眉毛。驀地,吊窗繩斷墜下,頭劈兩開,立刻命殞。鎮人眾口傳述。
六十二、居道人亂啖庫物 轉身作驢
金陵華山居道人,不信因果,貪饕庫物後,溺死門前戒公池中。
未幾,託夢達照闍梨曰:「我已為驢,明日當至常住還債。」天明,果然。呼:「居道人」,則疾足迫前;頻到庫房索物啖,習氣如故也。酬債幾年,果仍死池中。
罷翁曰:此余華山典故,一乘皆知,因果灼然者,豈不可畏!
六十三、曹翰以屠城為豬 遇緣得救
蘇州劉錫玄,字玉受,號心城,庚戌(一六七○年)進士。
初為廬陵教授,應滇聘,道過黔中,回泊舟郵亭,夢一長面偉人告曰:「某朱將曹翰也。予在唐朝為商,過一寺,見一法師登高座,講佛門《四十二章經》,余發心設齋一堂,隨聽經一座;以此善因,世為小吏,從不脫官。至宋初,升為偏將軍,名曹翰,征江州久不下,怒屠其城。自此以來,世世為豬,受人屠戮,今公泊舟處,乃吾死所。少頃,第一受宰者,即我也,有緣相遇,願垂哀救。」
劉公蹶起,呼僕視船頭,果屠門也。少頃門啟,抬一豬出,號聲動地,劉倡買載回,放之閶門西園內,呼「曹翰」即應。公刊因緣遍布,兼載《黔枝偶存》集中。
罷翁曰:豬業重性蠢,何能現夢?其能現夢者,仍是聽經餘惠也。余辛未(一六三一年)時,同公聽講台教於即中堂,公口述其事。余至西園,猶及見此豬身好潔,呼「曹翰」即應,與人無異也。然曹翰與曹彬,從兄弟也,武惠行軍,不妄殺一人,勳榮冠世。曹翰乃恣意屠城,致墮畜類,累生酬債,慈忍分途,苦樂異報如此,嗚呼!能撥無因果也哉。
又王丹麓居士《遂生集》載,劉公夢中問曹翰:「平日見汝等受殺時,何法可救?」曰:「每當屠割時,苦不堪忍,惟聞念佛音聲,遂解其苦。望公凡見屠殺割裂,經湯鑊熟食時,乞念阿彌陀佛、或準提咒,不獨解苦,且有脫苦之益。」言訖,悲涕謝去。
六十四、吳江路叢大報恩 奇冤立雪
吳江南倉橋世官沈氏,有帳船若干,命僕輩詣鄉索租。適一徽商附舟,偶見屠者縛一犬將殺,商即解皮箱銀贖之,不覺露白。
沈僕起害心,遂縛商人入大麻袋,沉之河底,船徑去矣!
所放犬呻吟河岸,乃退縮數十步,奮身躍入中流,銜袋一拖,即奔上岸,如是者數次,袋漸近岸。往來舟子駭絕,以篙一探,即得麻袋。見內有人,為解放,倒去水,人漸活。袋上有「沈府」二字,人皆知為沈官家物也。由是引商牽犬攜袋,獻之沈府,主人命藏之密室。
不幾宿,帳船歸,點麻袋,獨一船少一袋,立問故,僕曰:「偶風吹落水矣!」主命閉宅門,呼商與犬出,同謀僕六人,皆頓口伏辜;乃鳴官,釘之板門,活焚焉。
罷翁曰:此余弱冠時事也,萬口傳異。
六十五、王郡丞赴任吳地 為蛙伸冤
王公諱某,選蘇州府同知,道經句容,將近丹陽,忽見群蛙數百,在公輿前叫噪跳擲。
公停輿告曰:「果有冤,指我處所。」
眾蛙遂群集一處。公命人掘下,得一死屍,口中塞一鞭柄,上有腳夫名,至丹陽,一詢而獲。立囑縣令拷問,乃一商買蛙放生露白,而被腳夫害也,立為抵命。吳人因呼公曰:「田雞王」焉。
罷翁曰:此先子闇修公時事,庭訓嘗道及。
六十六、王曉江謝官修行 頓躋道果
儀真王曉江,繇大學授邑佐。偶扑一候吏,忽猛省曰:「吾以富致官,而復以賄賂故刑人,豈不顛倒乎?」遂棄官學道。家資數十萬,悉以檀施傾之,四十不再娶。暮年,豫留一巨棺置房中,夜充床榻。年九十餘,坐化棺中,頂如火熱者累日。
罷翁曰:余新安友吳伯兼,親見口述。《楞嚴》載:「人死,驗其餘熱,生處立見。」古偈云:「頂聖眼生天,人心餓鬼腹,旁生膝蓋離,地獄腳板出。」楷定格則也。蓋心存禪寂,則輕清而內凝;情滯愛憎,必重濁而附物。輕者飛越,雲不下沉;重者淪墜,石不上舉。積之一生,末後自驗。曉江居士以五十年修鍊,而頂上火熱,非證聖果,必生淨土矣,非曠世大達人哉!
六十七、賈客以誠心供佛 代殺保全
一賈客,係遼東人,路拾一小銅佛像,大一寸餘,繫褲帶上。每食時,不論魚肉,必先抹佛口,叫曰:「佛爺你先喫。」同伴皆笑之。
忽途遇大盜,賈客被殺砍三刀,身雖流血,竟得無恙。撿出腰間,佛身有三刀痕,賈人大哭,叩頭高叫云:「佛爺救我也!」
靈隱道源監寺親見口述。
六十八、回子擊銅佛不壞 禍還賣主
江寧盧府巷有一俗僧,好賭博,衣物蕩盡,止存銅彌勒佛一軀,高二尺許,貿與回子,得銀三金。
回子夜舁像至家,以大鐵鎚擊佛頭,堅硬不動,迸出火星,回子曰:「想頭頂銅厚?」乃擊肚腹,彌勒忽開口,出聲大笑,回子驚倒,叩頭謝罪。明日香花鼓吹,送還本菴主。僧旋遁,得惡疾而死。金陵僧俗口述。
六十九、癱子以拜觀音 病癒興緣
楊州一癱子,泰興人,病癱數十年。一日,捱到池頭洗澡,摸著一磁觀音像,遂供矮屋。每五更,東隱菴打鐘,即起禮拜。
勤苦五年,忽夢一老媼,以手按摩其體,呼令起來。
答曰:「吾癱已久,何能起?」
媼曰:「不妨,今能走矣!」
醒而立地,頓能步履。東隱一僧為披剃,男女驚異,投金錢供養者,頃刻得五六十緡。江都令母氏施以重貲,遂用建菴曰「存濟」,今供像其中焉。
伊目侍者與維楊眾僧,親見口述。
七十、徽商堅決進香 竟免火難
明末,一徽商姓汪,僦居崑山王澄老對門,持齋三載,擬至普陀進香。
某年元旦,已往東門玉龍橋上船矣,忽店旁起火,急報促回。
汪君曰:「吾儕三年方赴南海,豈以一店易吾志乎?縱被燬,吾不歸矣!」竟揚帆而往。
香畢回崑,見四面店廛、及王氏閥閱大門都焚盡,汪店樓房獨存,萬人驚歎,此在崑目擊。
《現果隨錄》卷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