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一、釋信行
隋京師大德沙門釋信行,本相州法藏寺僧。初,其母無子,久以為憂,有沙門過之,勸念觀世音菩薩。母日夜祈念,頃之,有娠,生信行。
幼而聰慧,博學經論,識達過人。以為佛所說經,務於濟度;或隨根性,指人示道;或逐時宜,因事判法。今去聖久遠,根時亦異;若以下人修行上法,法不當根,容能錯倒。乃鈔集經論,參驗人法所當學者,為三十六卷,名曰《人集錄》。
開皇初,左僕射齊公聞其盛名,奏文帝,徵詣京師,住公所造「真寂寺」。信行又據經律,錄出《三階法》四卷,其大旨勸人普敬,認惡本,觀佛性,當病授藥,頓教一乘。自弘天下,勇猛精進之士皆宗之。
信行常頭陀乞食,六時禮拜,勞力定心,空形實智而已。每坐禪說法,常見青衣童子四人,持花立侍。嘗與徒眾,在堂中坐禪,眾人忽聞奇香,光照堂內;相與怪異,諮問信行,信行令問弟子僧邕、慧如,邕曰:「向見化佛從空中來,至禪師前,摩頂授記。」如云:「亦摩邕頂授記,餘狀與邕說同。」
後邕與其徒眾隱太白山。一日,謂眾僧曰:「當與師等還京。」眾敬邕,皆從之,即下山;夜宿武功,未明便發,謂眾曰:「師等努力,今暝必須入城。」日沒,至漕上,聞鼓音,嘆曰:「城門閉矣!」遂宿於逆旅。至昏時,悲泣曰:「無所及矣!」眾問其故,不答。明早入城,至真寂寺,而信行昨夜昏時氣絕。寺僧怪問邕來,答曰:「在山遙見多人,持香花幡蓋,從西來入開遠門,向真寂寺。邕疑禪師欲去,故來也。昨夜昏時,見禪師導從西去,顧與邕別,故知不及也。」
初,京城諸師有疑信行法者,至是相與議:「據《付法藏經》,若人通耳,過去聞正法故。」於是共觀信行頭骨,兩耳正通;乃皆慚悔信服。初,信行徒眾居京城五寺,後雖浸廣,今猶號「五禪師」。 (老僧及臨舅說云爾。)
二、釋慧如
京城真寂寺沙門慧如,少精勤苦行,師事信行;信行亡後,奉遵其法。
隋大業中,因坐禪修定,遂七日不動,眾皆歎異之,以為入三昧也;既而慧如開目,涕泣交流,僧眾怪問之,答曰:「火燒腳痛!待視瘡畢,乃說。」眾愈怪問,慧如曰:「被閻羅王請,行道七日滿;王問:『須見先亡知識不?』如答曰:『欲見二人。』王即遣喚一人,唯見龜來,舐慧如足,目中淚出而去。更一人者,云:『罪重不可喚。』令就見之,使者引慧如至獄門,門閉甚固,使者喚守者,有人應聲,使者語慧如:『師急避道,莫當門立!』如始避而門開,大火從門流出,如鍛鐵者;一星迸著如腳,如以被拂之。舉目視門,門已閉訖,竟不得相見。王施絹三十匹,固辭不許,云已遣送後房。」眾僧爭往後房視之,則絹在床矣!其腳燒瘡,大如錢,百餘日乃癒。武德初卒真寂寺,即今化度寺是也。 (此寺,臨外祖齊公所立。常所遊觀,每聞舅氏說云爾。)
《法苑珠林》卷六十五《法華傳記》卷三
三、釋僧徹
絳州大德沙門釋僧徹,少而精練;於孤山西阿造立堂宇,多樹林木,頗得山居形勝。
僧徹嘗出行山間,土穴中見一癩病人,瘡痍臭穢,從徹乞食;徹愍之,呼出與歸,於精舍旁為造土穴,給衣食,教令誦《法華經》。此人不識文字,性又頑鄙,徹句句授之,殊費功力,然終不懈倦。此人誦經向半,便夢有人教之,自後稍聰悟;至得五六卷,漸覺瘡癒。比誦一部畢,鬚眉復生,肥體如常,而能為療疾。(臨嘗患腫,僧徹遣此人禁咒,有驗;自說云然。)
後房仁裕為秦州刺史,表僧徹所立精舍為「陷泉寺」。初,此地無水,僧徹常遠汲山下以自供。一朝,忽有陷,陷處泉出,故因以名陷泉寺也。
僧徹專以勸善為務,而自修禪業;遠近崇敬如父焉。永徽二年正月,忽囑累徒眾,自言將死。既而,端坐繩床,閉目不動;其時天氣晴朗,雨花如雪,香而不消。方二里許,樹葉上皆有白色,如輕粉者;三日,乃復常色,而僧徹已終。至今三歲,獨坐如故,亦不臭壞,唯目淚下云。 (徹弟子實泰等,及州人並說云爾。)
《法苑珠林》卷九十五《法華傳記》卷五
四、練行尼
河東有練行尼,常誦《法華經》。訪工書者一人,數倍酬直,特為淨室,令寫此經。一起一浴,燃香熏衣。仍於寫經之室,鑿壁通外,加一竹筒,令寫經人每欲出息,輒遣含竹筒,吐氣壁外。寫經七卷,八年乃畢。供養嚴重,盡其恭敬。
龍門僧法端,常集大眾講《法華經》,以此尼經本精定,遣人請之;尼固辭不與,法端責讓之,尼不得已,乃自送付。法端等開讀,唯見黃紙,了無文字;更開餘卷,皆悉如此。法端等慚懼,即送還尼;尼悲泣受,以香水洗函,沐浴頂戴,遶佛行道,於七日七夜,不暫休息;既而開視,文字如故。 (貞觀二年,法端自向臨說。當具說尼名字,臨忘之,唯記其事云爾。)
《法苑珠林》卷三十六《法華傳記》卷八《太平廣記》卷百九
五、釋道懸
蒲州仁壽寺僧釋道懸,少聰慧、好學,為州里所崇敬。講《涅槃》八十餘遍,號為精熟。
貞觀二年,崔義直任虞卿縣,令人請懸講經。初發題,悲泣謂眾人曰:「去聖遙遠,微言隱絕,庸愚所傳,不足師範;但以信心歸向,自當識悟。今之講說,止於 〈師子〉,時日既沒,願各在心。」既而講至〈師子〉,一旦無疾而卒,道俗驚慟;義直身自徒跣,送之南山之陰。時十一月,土地冰凍,下屍於地,地即生花,如蓮而小;頭及手足,各有一花。義直奇之,令人夜守,守者疲睡,有人盜折其花;明旦視之,周身並有花出,總五百餘莖,經七日乃萎乾。 (義直及道俗皆說云爾。)
六、釋道英
河東沙門釋道英,少修禪行,以練心為本,不慎威儀。然而經律奧義,莫不一聞懸解;遠近僧尼,爭就請決,英輒報謂曰:「汝尚未疑,宜且思疑,疑成然後來問。」問者退而思疑,多因思自解而去。有思而不悟,重來問者,英為說其機要,皆喜悟而還。
嘗與眾人乘船黃河,中流船沒,眾人皆死;道俗望見英沒,臨河慟哭,是時冬末,河冰始泮,兩岸猶堅,英乃水中出行至岸,穿冰而去;岸人敬喜,爭欲解衣衣之,英曰:「體中尚熱,勿覆衣也。」徐出而歸,了無寒色;視其身體,如火炙處,其識者以為入定故也。
或時為人牧牛駕車,食蒜噉飯,或著俗衣,髮長數寸。嘗至仁壽寺,道懸敬安處之,日晚求食,懸謂曰:「上德雖無食相,豈不為息譏嫌。」英笑答曰:「懸公心方馳騖,不暫休一息;而空飢餓,何自苦也。」道懸歎服,貞觀中卒。 (法端及道俗皆說云爾。)
七、釋智苑
幽州沙門釋智苑,精練有學識。隋大業中,發心造石經藏之,以備法滅。既而於幽州北山,鑿巖為石室,即磨四壁而以寫經;又取方石,別更磨寫,藏諸室內;每一室滿,即以石塞門,用鐵錮之。
時隋煬帝幸涿郡,內史侍郎蕭瑀,皇后之同母弟也,性篤信佛法,以其事白后,后施絹千匹、及餘錢物,以助成之;瑀亦施絹五百匹。朝野聞之,爭共捨施,故苑得遂其功。
苑嘗以役匠既多,道俗奔湊,欲於巖前,造木佛堂,並食堂、寢屋,而念木瓦難辦,恐分費經物,故未能起作。一夜,暴雨,雷電震山;明旦既晴,乃見山下,有大松柏數千株,為水所漂流,積道次。山東少林木,松柏尤稀。道俗驚駭,不知來處;推尋蹤跡,遠自西山,崩岸倒木,漂送來此。於是遠近歎服,謂為神助。苑乃使匠擇取其木,餘皆分與邑里,邑里喜愧,而共助造堂宇,頃之畢成,皆如其志焉。苑所造石經已滿七室,以貞觀十三年卒,弟子猶繼其功。 (殿中丞相李玄契、大理丞采宣明等,皆為臨說云爾。臨以十九年,從車駕幽州,問鄉人,亦同云爾;而以軍事不得見。)
《法苑珠林》卷二十六《太平廣記》卷九十一
八、採銀沙人
東魏末,鄴下人共入西山採銀沙,出穴未畢而穴崩;有一人在後,為石塞門不得出,而無傷損,其穴崩處,有小穴不合,微見日光;此人自念終無生理,乃一心念佛。
其父聞子已壓,無處求屍,家又貧窶,無以追福;乃持粗飯一鉢,往詣僧寺,請一人齋,眾僧多逐豐厚,莫肯為食;父持飯大哭,有一僧愍之,受請;食訖,為呪願,因別去。是日,聞其子在穴中,忽於小穴明處見一沙門,從穴中入來,持一鉢飯以授此人,食訖,便不復飢,唯端坐正念。
經十餘年,齊文皇帝即位,於西山造涼殿,匠工除此崩石,乃見穴中人尚活;出之與歸,父母驚喜,遂闔家練行。(雍州司馬盧承業為臨說云,是著作郎降所傳之。 )
九、冀州擒奴
北齊時,有冀州人,從軍伐梁;戰敗,見擒為奴。其父母在鄉,不知音問,謂已死,為追福,造塼浮圖。塼浮圖成,設齋會,道俗數百人,方坐食,聞叩門聲,主人父出視,見一僧,形容甚雅,謂主人曰:「乞齋食黍糜,可以布手巾裹之。」並乞鞋一兩。主人請留住食,僧不肯,曰:「欲早去,不暇坐食也。」主人如其言,以新布裹糜,並鞋一兩奉之,僧受而去。
是日齋時,主人子在江南澤中,為其主牧牛;忽見一僧手持糜一裹、及新鞋一兩,至奴所,問曰:「亦思歸見父母乎?」奴泣曰:「無敢望也。」僧以與糜,令坐食;食畢,又與鞋,令著之。而敷袈裟於地,令坐袈裟上,僧取袈裟四角,總把擎舉而揮之,可移二丈許著地;奴開視,不見僧及袈裟,而身已在其宅門外。
入,見大眾方食,父母驚喜,就問,具說由緣;視其巾內餘糜及鞋,乃向奉僧者也。鄉邑驚駭,競為篤信。是日,月六日也,因名所造浮圖為「六日浮圖」。浮圖今尚在,邑里猶傳之矣。
十、梁時一寒士
梁武帝微時,識一寒士;及即位,遊於苑中,見其牽舟,帝問之:「尚貧賤如故。」勅曰:「明日可上謁,吾當與汝縣令。」此人奉勅而往,會故不得見。頻往,遇有事,終不得通。自怪之,以問沙門寶誌,誌方為大眾講經,聽者數千人,寒士不得進,寶誌謂眾曰:「有人欲來見問,請開道內之。」眾人乃為開,此人進未至,寶誌迎謂曰:「君為不得縣令來問耶?終不得矣,但受虛恩耳。過去,帝為齋主,君具疏,許施錢五百,而竟不與。是故今日,但蒙許官,終不得也。」此人聞之,絕去,帝亦更不求之。 (江東道俗至今傳之。)
十一、嚴恭
楊州嚴恭者,本泉州人,家富於財,而無兄弟。父母愛恭,言無所違。陳太建初,恭年弱冠,請於父母,願得錢五萬,往楊州市物,父母從之。
恭乘船載錢而下,去楊州數十里,江中逢一船載黿,將詣市賣之;恭問知其故,念黿當死,請贖之,黿主曰:「我黿大頭,千錢乃可。」恭問「有幾頭?」答「有五十。」恭曰:「我正有錢五萬,願以贖之。」黿主喜,取錢付黿而去。
恭盡以黿放江中,空船詣楊州。其黿主,別恭行十餘里,船沒而死。是日,恭父母在家,昏時,有烏衣客五十人,詣門寄宿,並送錢五萬付恭父曰:「君兒在楊州市,附此錢歸,願依數受也。」恭父怪愕,疑謂恭死,因審之,客曰:「兒無恙,但不須錢,故附歸耳。」恭父受之,記是本錢,而皆水濕。留客為設食,客止;明旦辭去。
後月餘日,恭還,父母大喜;既而問附錢所由,恭答「無之。」父母說客形狀、及附錢月日,乃贖黿之日。於是知:五十客皆所贖黿也。父子驚歎,因共往楊州起精舍,專寫《法華經》。遂徙家楊州,家轉富,大起房廊為寫經之室,莊嚴清淨,供給豐厚,書生常數十人;楊州道俗,共相崇敬,號曰「嚴法華」。
嘗有知親,從貸經錢一萬,恭不獲已,與之。貸者受錢,以船載歸,中路船傾,所貸之錢落水,而船人不溺。是日恭入錢庫,見有一萬濕錢如新出水,恭甚怪之;後見前貸錢人,乃知濕錢是所貸者。
又有商人,至宮湖,於神廟所,祭酒食、並上物;其夜夢神送物還之,謂曰:「倩君為我持此奉嚴法華,以供經用也。」且而所上神物,皆在其前,於是商人歎異,送達恭處,而倍加厚施。
其後,恭至市買經紙,適遇少錢,忽見一人,持錢三千授恭曰:「君買紙。」言畢不見,而錢在其前;怪異如此非一。
隋開皇末,恭死,子孫傳其業。隋季,盜賊至江都者,皆相與約「勿入嚴法華里」,里人賴之獲全。其家至今寫經不已。 (州邑共見,京師人士亦多知之;駙馬守國公蕭銳最所詳審也。)
《冥報記》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