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祖門下其餘選例十二則
一、撫州石鞏慧藏禪師
本以弋獵為務,惡見沙門,因逐羣鹿,從馬祖庵前過,祖乃逆之,藏問︰「和尚見鹿過否?」祖卅︰「汝是何人?」卅︰「獵者。」祖卅︰「汝解射否?」卅︰「解射。」祖卅︰「汝一箭射幾個?」卅︰「一箭射一個。」祖卅︰「汝不解射。」卅︰「和尚解射否?」祖卅︰「解射。」卅︰「和尚一箭射幾個?」祖卅︰「一箭射一羣。」卅︰「彼此是命,何用射他一羣?」祖卅︰「汝既知如是,何不自射?」卅︰「若教某甲自射,即無下手處。」祖卅︰「遮漢曠劫無明煩惱,今日頓息。」藏當時毀棄弓箭,自以刀截髮,投祖出家。
一日,在廚中作務次,祖問卅︰「作什麼?」卅︰「牧牛。」祖卅︰「作麼生牧?」卅︰「一迴入草去,便把鼻孔拽來。」祖卅︰「子真牧牛。」師便休。
師住後,常以弓箭接機。(以上錄自《景德傳燈錄》卷六,《大正藏》五一.二四八頁中)
二、虔州西堂智藏禪師(西元七三五─八一四年)
姓廖氏,八歲從師,二十五具戒,往佛跡巖參禮大寂(馬祖),與百丈懷海禪師同為入室。
一日,大寂遣師詣長安,奉書于忠國師,國師問卅︰「汝師說什麼法?」師從東過西而立,國師卅︰「只這個,更別有?」師却過東邊立。國師卅︰「這個是馬師底,仁者作麼生?」師卅︰「早個呈似和尚了。」
僧問馬祖︰「請和尚離四句絕百非,直指某甲西來意。」祖云︰「我今日無心情,汝去問取智藏。」其僧乃來問師,師云︰「汝何不問和尚?」僧云︰「和尚令某甲來問上坐。」師以手摩頭云︰「今日頭疼,汝去問海師兄。」其僧又去問海,海云︰「我到這裏却不會。」僧乃舉似馬祖,祖云︰「藏頭白,海頭黑。」(中略)
師住西堂,後有一俗士問︰「有天堂地獄否?」師卅︰「有。」卅︰「有佛法僧寶否?」師卅︰「有。」更有多問,盡答言有。卅︰「和尚恁麼道,莫錯否?」師卅︰「汝曾見尊宿來耶?」卅︰「某甲曾參徑山和尚來。」師卅︰「徑山向汝作麼生道?」卅︰「他道一切總無。」師卅︰「汝有妻否?」卅︰「有。」
師卅︰「徑山和尚有妻否?」卅︰「無。」師卅︰「徑山和尚道無即得。」(以上錄自《景德傳燈錄》卷七,《大正藏》五一.二五二頁上─中)
三、蒲州麻谷山寶徹禪師
一日,隨馬祖行次,問︰「如何是大涅槃?」祖云︰「急。」師云︰「急個什麼?」祖云︰「看水。」
師與丹霞遊山次,見水中魚,以手指之。丹霞云︰「天然、天然(丹霞之名)。」師至來日,又問丹霞︰「昨日意作麼生?」丹霞乃放身作臥勢。師云︰「蒼天。」
有僧問云︰「十二分教,某甲不疑。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乃起立,以杖繞身一轉,翹一足云︰「會麼?」僧無對,師打之。
耽源問︰「十二面觀音,是凡是聖?」師云︰「是聖。」耽源乃打師一摑。師云︰「知汝不到這個境界。」(以上錄自《景德傳燈錄》卷七,《大正藏》五一.二五三頁下─二五四頁上)
四、杭州鹽官鎮國海昌院齊安禪師
海門郡人,姓李氏。後聞大寂行化於龔公山,乃振錫而造焉。師有奇相,大寂一見,深器異之,乃命入室,密示正法。
僧問︰「如何是本身盧舍那佛?」師云︰「與我將那個銅缾來。」僧即取淨缾來。師云︰「却送本處安置。」其僧送缾本處了,却來再徵前語。「古佛也,過去久矣。」
有講僧來參,師問云︰「坐主蘊何事業?」對云︰「講《華嚴經》。」師云︰「有幾種法界?」對云︰「廣說則重重無盡,略說有四種法界。」師豎起拂子云︰「這個是第幾種法界?」坐主沈吟,徐思其對。師云︰「思而知,慮而解,是鬼家活計,日下孤燈,果然失照。」
僧問大梅︰「如何是西來意?」大梅云︰「西來無意。」師聞乃云︰「一個棺材,兩個死屍。」
師一日謂眾卅︰「虛空為鼓,須彌為椎,甚麼人打得?」眾無對。(以上錄自《景德傳燈錄》卷七,《大正藏》五一.二五四頁上。另可參閱《宋高僧傳》卷一一,《大正藏》五○.七七六頁「齊安傳」)
五、明州大梅山法常禪師
襄陽人也,姓鄭氏。初參大寂,問︰「如何是佛?」大寂云︰「即心即佛。」師即大悟。
大寂聞師住山,乃令一僧到問云︰「和尚見馬師,得個什麼,便住此山?」師云︰「馬師向我道︰『即心即佛』。我便向這裏住。」僧云︰「馬師近日佛法又別。」師云︰「作麼生別?」僧云︰「近日又道︰『非心非佛』。」師云︰「這老漢惑亂人,未有了日。任汝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其僧迴舉似馬祖,祖云︰「大眾,梅子熟也。」
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云︰「蒲華、柳絮,竹鍼、麻線。」(以上錄自《景德傳燈錄》卷七,《大正藏》五一.二五四頁下。另可參閱《宋高僧傳》卷一一,《大正藏》五○.七七六頁「法常傳」)
六、京兆興善寺惟寬禪師
衢州信安人也,姓祝氏。初習毘尼,修止觀,後參大寂,乃得心要。
僧問︰「如何是道?」師云︰「大好山。」僧云︰「學人問道,師何言好山?」師云︰「汝只識好山,何曾達道。」
問︰「狗子還有佛性否?」師云︰「有。」僧云︰「和尚還有否?」師云︰「我無。」僧云︰「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和尚因何獨無?」師云︰「我非一切眾生。」僧云︰「既非眾生,是佛否?」師云︰「不是佛。」僧云︰「究竟是何物?」師云︰「亦不是物。」僧云︰「可見可思否?」師云︰「思之不及,議之不得,故云不可思議。」(以上錄自《景德傳燈錄》卷七,《大正藏》五一.二五五頁上。另可參閱《宋高僧傳》卷一○,《大正藏》五一.七六八頁「惟寬傳」)
七、湖南東寺如會禪師
始興曲江人也。初謁徑山,後參大寂。自大寂去世,師常患門徒以「即心即佛」之譚,誦憶不已,且謂︰佛於何住而卅即心,心如畫師而云即佛。遂示眾卅︰「心不是佛,智不是道。劍去遠矣,爾方刻舟。」
(以上錄自《景德傳燈錄》卷七,《大正藏》五一.二五五頁中。另可參閱《宋高僧傳》卷一一,《大正藏》五○.七七三頁「如會傳」)
八、廬山歸宗寺智常禪師
僧問︰「如何是玄旨?」師云︰「無人能會。」僧云︰「向者如何?」師云︰「有向即乖。」僧云︰「不向者如何?」師云︰「誰求玄旨?」又云︰「去無汝用心處。」僧云︰「豈無方便,令學人得入?」師云︰「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僧云︰「如何是觀音妙智力?」師敲鼎蓋三下云︰「子還聞否?」僧云︰「聞。」師云︰「我何不聞?」僧無語。師以棒趕下。
師入園取菜次,師畫圓相,圍却一株,語眾云︰「輒不得動著這個。」眾不敢動。少頃,師復來,見菜猶在,便以棒趕眾僧云︰「這一隊漢,無一個有智慧底。」
師問新到僧︰「甚麼處來?」僧云︰「鳳翔來。」師云︰「還將得那個來否?」僧云︰「將得來。」師云︰「在什麼處?」僧以手從頂擎捧呈之,師即舉手作接勢,拋向背後。僧無語。師云︰「這野狐兒。」
師剗草次,有講僧來參,忽有一蛇過,師以鋤斷之,僧云︰「久響歸宗,原來是個麤行沙門。」師云︰「坐主歸茶堂內喫茶去。」
雲巖來參,師作挽弓勢,巖良久,作拔劍勢。師卅︰「來太遲生。」
江州刺史李渤問師卅︰「教中所言須彌納芥子,渤即不疑,芥子納須彌,莫是妄譚否?」師卅︰「人傳使君讀萬卷書籍,還是否?」李卅︰「然。」師卅︰「摩頂至踵如椰子大,萬卷書向何處著?」李俛首而已。(以上錄自《景德傳燈錄》卷七,《大正藏》五一.二五六頁上─中)
九、五臺山隱峯禪師
福建邵武人也,姓鄧氏,幼若不慧,父母聽其出家。
初遊馬祖之門,而未能覩奧。復來往石頭,雖兩番不捷。而後於馬祖言下契會。
師在石頭時,問云︰「如何得合道去?」石頭云︰「我亦不合道。」師云︰「畢竟如何?」石頭云︰「汝被這個得多少時耶?」
一日,石頭和尚剗草次,師在左側叉手而立,石頭飛剗子,向師面前剗一株草,師云︰「和尚只剗得這個,不剗得那個。」石頭提起剗子,師接得剗子,乃作剗勢。石頭云︰「汝只剗得那個,不解剗得這個。」師無對。
師一日,推土車次,馬大師展腳在路上坐。師云︰「請師收足。」大師云︰「已展不收。」師云︰「已進不退。」乃推車碾過,大師腳損,歸法堂,執斧子云︰「適來碾老僧腳底出來。」師便出,於大師前引頸。大師乃置斧。
師到南泉,覩眾僧參次,南泉指淨缾云︰「銅缾是境,缾中有水,不得動著境,與老僧將水來。」師便拈淨缾,向南泉面前瀉。南泉便休。
師後到溈山,於上座頭,解放衣鉢,溈山聞師叔到,先具威儀下堂內,師見來,便倒作睡勢,溈山便歸方丈,師乃發去。少間溈山問侍者︰「師叔在否?」對云︰「已去也。」溈山云︰「去時有甚麼言語?」對云︰「無言語。」溈山云︰「莫道無言語,其聲如雷。」
唐元和(西元八○六─八一九年)中,薦登五臺,路出淮西,屬吳元濟阻兵,違拒王命,官軍與賊交鋒未決勝負。師卅︰「吾當去解其患。」乃擲錫空中,飛身而過。兩軍將士仰觀,事符預夢,鬥心頓息。師既顯神異,慮成惑眾,遂入五臺,於金剛窟前示滅。(以上錄自《景德傳燈錄》卷八,《大正藏》五一.二五九頁中─下)
一○、古寺和尚
丹霞參師,經宿至明,旦煮粥熟,行者只盛一鉢與師,又盛一鉢自喫,殊不顧丹霞。丹霞即自盛粥喫。行者云︰「五更侵早起,更有夜行人。」丹霞問師︰「何不教訓行者,怎麼得無禮?」師云︰「淨地上不要點污人家男女。」丹霞云︰「幾不問過這老漢。」(以上錄自《景德傳燈錄》卷八,《大正藏》五一.二六二頁上)
一一、洪州水老和尚
初問馬祖︰「如何是西來的的意?」祖乃當胸蹋倒,師大悟。起來撫掌,呵呵大笑云︰「大奇,百千三昧,無量妙義,只向一毛頭上,便識得根源去。」便禮拜而退。
師住後,告眾云︰「自從一喫馬師蹋,直至如今笑不休。」
有僧作一圓相,以手撮向師身上,師乃三撥,亦作一圓相,却指其僧,僧便禮拜。師打云︰「遮虛頭漢。」(以上錄自《景德傳燈錄》卷八,《大正藏》五一.二六二頁下)
一二、潭州龍山和尚
洞山良价和尚行腳時,迷路到山,因參禮次。師問︰「此山無路,闍梨向甚麼處來?」洞山云︰「無路且置,和尚從何而入?」師云︰「我不曾雲水。」洞山云︰「和尚住此山多少時耶?」師云︰「春秋不涉。」洞山云︰「此山先住,和尚先住?」師云︰「不知。」洞山云︰「為什麼不知?」師云︰「我不為人天來。」
洞山却問︰「如何是賓中主?」師云︰「長年不出戶。」洞山云︰「如何是主中賓?」師云︰「青天覆白雲。」洞山云︰「賓主相去幾何?」師云︰「長江水上波。」洞山云︰「賓主相見有何言說?」師云︰「清風拂白月。」
洞山又問︰「和尚見個什麼道理,便住此山?」師云︰「我見兩個泥牛鬥入海,直至如今無消息。」
(以上錄自《景德燈傳錄》卷八,《大正藏》五一.二六三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