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圓
「仁光有智慧」!師父雖然氣喘吁吁,但對仁光法師的及時措置還是連聲的讚許。這是去年臨濟寺傳戒前的一個星期,師父在中和淨宗蓮社為一位男眾弟子薙度儀式上的一幕。
當時師父病已不輕,每天只能勉強進些食物,靠中西藥物,打點滴支撐著病體;扶他坐在椅上或床上時,幾乎都是跌坐上去的,走路更是舉步維艱......可是當日的剃度儀式還是如法進行。我們扶著(其實是挾著撐起)顫巍巍的師父上法座,看著披上紅祖衣而病得這麼沉重的上人無力地靠著枕墊,我真擔心他老人家是否能夠支持到整個儀式終了;正當師父欲下座為新弟子落髮時,仁光法師急忙將拜墊移至師父座邊,並令新出家的弟子趨前,免卻老人上下座的勞累,師父稱許「仁光有智慧」是由衷的。對一個健康的人來說,從一張高座下來,是一件毫不費力的事,可是如果以當時師父的情況來說,每一次的移動身體,可以說是一段生命的消耗。只是老人度人出塵的悲願深宏,病苦再重,難忍能忍,多度一人出家,就多點燃一盞續佛慧燈!
這一幕薙度儀式喚起我的記憶,思潮翻湧。是七十五年十一月廿日,一個寒風夾著細雨的清晨,上人由兩位侍者扶持,走過一段石板路,來到海會寺的大殿,為我主持落髮儀式;新的生命歷程從那天開始,既陌生又肯定。
薙度之前,我與上人毫無因緣。一位師姪慈汶尼師的引介,使我的出家心願落實在「正道山」上。事前有人告訴我,「道源老法師已有幾代弟子了,怎麼有可能收你為徒?」隨緣吧,慈汶師是這麼熱心,我抱著隨緣的心理上山來碰碰。也許是夙世曾結下的緣,我向老法師頂禮問安後,略談了一刻鐘左右,師父握著我的雙手,慈和地說:「好!你去找住持選個日子,再上山來剃度。」這次回臺北,我才知道,自己是搭上了最後一班列車哩!
那一年,因為家母病況嚴重,我雖落了髮,卻未能在海會寺親近老人。不過前後四次拜謁,雖不能飽飫法味,但重點的提示,點點滴滴,都流露上人的慈心教誨:
——講經說法,淺有淺說,深有深說,但不能錯說。
——出家前的生活,是世間法;出家後,這一切都要忘卻。
——每個星期六晚領眾念佛,或成立念佛會。......
最後一次上山向上人告假回國,請示應如何了生死大事時,師父在開示之後,說了一句叫人掉淚的話:「我老了,你又在馬來西亞,我沒法教你,很對不起你。」沒有任何字眼可以用來描述師父的厚道,要讚嘆師父的為人,大概金剛經的「諸法如義」最貼切。
去年受戒前,提早去臺灣,本想多親近上人,多聞法要,想不到去淨宗蓮社時,才知老人病況沉重。是我福薄,一塊頑鐵還未錘煉,恩師卻已涅槃證道。
淨宗蓮社三個星期親近中,感人至深的是上人的身教遺範。印象中,上人是一位至情至性的長者。關懷別人,巨細糜遺。
第一次同桌共餐,知我亦好麵中加醋,以後每晚吃麵,都不忘叫人:「拿醋給仁圓!」
不論在蓮社,或是醫院,當我出外歸來,趨前銷假時,上人必定吩咐:「去見你仁光師兄」。
任何人有任何問題或要求,他老人家都把這些問題或煩惱當作是他的。念念關注,聲聲勸慰。
每餐舉箸前,必出食,廣結六道眾生緣!難怪在傳供大典上,悟明老和尚讚嘆道:「道老得天、人、地緣,樣樣具足!」
我以一個海外弟子的身份,在淨宗蓮社的日子中,旁觀兩位侍者及其他清眾對上人的深情厚愛,比之對生身父親,猶有過之而無不及。無他,此為上人厚愛他人,有以致之!
上星期,細閱菩提樹雜誌社為師父出版的特刊後,不禁想起這次在臺北,和曉雲導師的高足仁朗法師見面時所熱烈談論的一個課題「法住法位」,綜觀上人的一生行誼,即使是往生前的入定,在在處處,不都是「法住法位」最好的詮釋嗎!
釋仁圓民國七十七年七月二日於馬來西亞慈航淨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