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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塵回憶錄(倓虛大師傳) 倓虛大師自述/湛山倓虛大師說門人大光記述

第十七章 北京彌勒院辦學時代

[日期:2010-08-10] 來源:轉載  作者:倓虛大師自述/湛山倓虛大師說門人大光記述 如佛友覺得此書不錯,請按

第十七章 北京彌勒院辦學時代

(一)台源其人

一九二五年,我應北京柏林寺講楞嚴經,三個月把一部經講完。法會期間,聽經的人很多,如鬍子笏、陶初伯等、一些有名的居士,都常去聽經,我也和他們在那時開始認識。

楞嚴經講完後,本想急回哈爾濱,因台源在那裏和別人鬧不一塊去,我不放心。

台源,是一九二四年我收的一個徒弟。俗名張介臣,是一個大糧戶,家裏有一千多晌地。他父親開燒鍋,很發財,因煙筒大,外號叫張大煙筒。他當初起家時發一筆外財,因原先地方上沒警察,有一次盜匪搶人財物,後邊有人追,東西無處擱放。乃隔牆扔入張家院中,因此致富。

台源的俗家,兄弟四人,他是行一,還有一個末科秀才,認識學界人很多。他父親死後,十幾年工夫,幾萬畝地都被賣光,房子也賣掉了!可見銀子錢,來處不明,去處也不明,因果絲毫不爽。不是自己血汗賺來的錢,早晚都被後人造業敗壞掉。

以後他在家呆不住,出來做事當警佐。當時有一曾子固,曾經做過浙江巡撫,後告老還家,辦一慈善會,施捨濟貧,見張介臣能言,且有才,請他為主任。有一次讓他帶捐款三千元到吉林去辦事,結果到那裏都花光了,還負了不少債,讓人拿錢去贖他。早先在家時,家境富裕,整天吃賭嫖喝,無所不為。現在已落魄,在外邊給人作事,還是習氣不改,太無人格,因此曾把他趕出去。他的親戚,也沒一個再理他的。之後、沒辦法,他女人去當道姑,他去當道士,學畫符念咒、騙人。不久又因陷害老道,被老道趕走,無處住,乃住小店。他和極樂寺護法張景南有舊交,去找張景南想辦法,張托故不見,連找三次。有一次正趕張景南外出,碰一個對面,他說:

「我現在潦倒窮途,沒辦法,請老友多幫忙。」

「不是我不給你幫忙,」張說:「我信佛,你當道士,道不同不相為謀,你當和尚不好嗎?」

本來張的意思是因他已當道士,拿當和尚的話來推託他,不給他管閒事。不想,他正要找機會找不到,順口就說:

「我正想當和尚,苦無門路,你給作介紹吧!」

「好!」張沒辦法,也就答應了。

之後、張和我談及他要出家的事,原來不願問他的事,面子拘到那裏,弄假成真,沒辦法。我說:

「既然他要出家,也不好太拒絕,只好滿他的願。」張又和我說:「他是壞底子,品行不端,好鬧是非!用他時,要留心,千萬不要給他權。」那時因修極樂寺,雖竣工,諸多尚未就緒,事情忙沒人,說妥後就通知他到廟裏來。一見面,外表威儀很好!談鋒也很健,我看不錯,乃為之剃頭,收他為徒弟,法名能寶。因習天臺教,又起名曰台源。那時因極樂寺和外界來往公文函件多,台源對這些事很內行,又能寫算;按普通來說,也可以稱得起一個人才。定西法師,見有才分的人,很愛惜!對台源印象很好。因台源善逢迎,把定西法師就迷攏住了。過不多日子,定西法師和我說:

「我一個人辦事太忙!」

「怎麼辦!」我說。

「讓台源到客堂當知客幫助我吧!」

台源新出家,又是一個壞底子,我明知他不行,所以頭一次定西法師和我要求我沒允許。以後斷斷續續,要求四五次,並說:「如果不讓他幫忙,我也不幹!」我說:

「恐怕他氣焰大,日子多,你和他弄不一塊去,而且張景南居士早有話,不讓給他權。必需讓他幫忙的話,只好讓他代理吧!」

因為他還是個新戒,在客堂如果有掛單的,頂禮知客師,他一個沙彌,不能受比丘禮,種種不方便。於是讓他到南方去受戒,做衣服,弄路費,一切由定西法師成全他,臨走拿去壹百多現大洋。到戒期又來信說「我供眾等將款花光,回北方還沒錢。」定西法師又給他籌款彙去,回來後,便在客堂為大知客。

他自幼是紈子弟出身,長大又染一些官僚習氣,做事有己無人,不久就和定西法師之間鬧齟齬,兩人常抬扛。因為當初是他薦舉上來的,定西法師不好意思向人說,自己有苦在心裏。定西法師在極樂寺當監院,還有一位慧光師當督監,人很憨厚,我臨去北京講經,把事情都託付他們倆人。時王志一居士因講經吐血,在極樂寺養病,我臨走又囑咐他照料,如有意外,可去信。我剛到營口,定西法師也跟來;我想必定又出事,問他他不說,只說願意去聽經。

後來我到北京,接王志一給我的信,知道台源舊習氣仍是未改,弄得一塌糊途。而且他在家裏的那些嗜好,又都現出來。我想:此事若傳出去,極樂寺名譽必一掃而盡。時張景南也在北京,我跟他商議此事,他說:

「當初我不讓給他權,偏給他權,結果弄到這一步,現在沒別的辦法,只好讓他來北京好了!」

「對!」我說:「就這樣辦!」一連給他去三封信,也沒來。第一次他回信說生腳氣,不能走;第二次催他說太忙,我恐他把名譽鬧壞,讓人挑不是。因那時為修極樂寺事,薑益亭等聯絡起來,造謠言,譭謗我,正患無辭,如將此事傳出,讓人更有說的了。以後又第三次去信催他,約半月,台源來,我問他的病,說敷點藥好了,關於他在極樂寺的事,我追問他,把他申斥一頓!後來我說:

「這次叫你來是因我在彌勒院辦學,照應不過來,叫你來幫忙,你可以留京,不要再回哈爾濱。」

他說:「我這次來京,是為別的事。因七月十五,辦盂蘭會,極樂寺衣袍、法器、不夠,張召棠(時任長官)給我六百塊錢,叫我來京買法器。」

時正值日本人召集開東亞佛教聯合會,讓中國僧人參加,台源慕虛榮,以為去日本是了不起的事,願意隨我去日本,規定先回哈爾賓辦盂蘭會後,至九月間,再來赴日本。我說:「到時候你須早些來。」東西買妥後,他又回哈爾濱去了。

唉!本來這都是些是非話,我不應當說,因為他是我徒弟,說也沒關係,為的讓大家在用人做事上,長點經驗。在大眾之中,要認人也是一件難事!我嘗把人分成四等,第一是有能耐無脾氣者為特等人;第二是有能耐有脾氣者為上等人;第三是無能耐而又無脾氣者為中等人,庸常之輩;第四是無能耐而還有特別脾氣者則為下等人。什麼樣的人,要用什麼法子對待,最初千萬不要過於感情用事。如果考慮不周,事後一定要失敗!例如台源,他本身的前因後果,且不必說,就他那樣作風,我仍要湊和他,因他已竟跟我出家;而且又是張景南居士不得已中介紹的。他的品行不好,是他的短處,可是也有他的長處。憑他那點才器,有時候,在場面上還能應赴一起。做事用人,要利用其長處,補充其短處。只要一個人,脾氣不比本事大,短處不比長處多,就不一定不可用。無論在上的,或在下的,相處作事,都得兩相湊和。世間上,沒有十全的人。可是真正會處世做人的人,處處要自己留餘地,站穩腳步,要保持自己的名譽,愛惜自己的人格。

靈岩山印光老法師,一生不做住持,不收剃度徒弟,免去許多麻煩。起初我也抱這種志願,後因環境所迫,未滿所願。

過去我在東北時,有些虛名,一般人慕著我這個虛名,要跟我出家,我都婉言拒絕。以後他們不經我知道,就掛我的名字去受戒,把我的願心違背了。就這樣有很多人跟我出家,究竟我有多少徒弟,我自己也不知道,往往見面都不認識。以後我在東北各地講經,敘起來有好些是徒弟、徒侄、徒孫、都是臨濟一派。出家人為修行,如果不修行,無論跟任何人出家也無益。雖然有很多跟我出家的,可是我並沒房產物業給遺留,只是給結緣,掛我一個虛名,任其自己去修行。

(二)到日本去

一九二五年,有日本僧人,水野梅曉,聯絡中國佛教徒,召開東亞佛教聯合會。時段祺瑞在北京當執政,馬冀平跟他當秘書。日本人致函段執政,讓他選派中國僧人參加。那時我正在彌勒院辦學講經,馬冀平讓我也去參加。

說起在彌勒院辦學的事來,是因一九二五年,我在北京柏林寺,講完楞嚴經後,本欲急回哈爾濱,當時因北京西直門裏,南小街彌勒院無住持,居士們留我在那裏,住持辦學。我堅辭不就,張景南居士說;

「法師的志向,是辦僧學,專們培養僧材,還沒滿願。現在北京出家人多,又有地方,得此機會何樂而不為?」其他還有好些居士,也讓我留在那裏辦學,不得已乃許之。頭一次到彌勒院去看,院子裏很寬敞。兩個跨院,已被住戶佔用其一。如辦學,能容四五十學僧,於是大夥居士籌經費,馬冀平和張景南等為學董。招二三十學生,都是青年小和尚,又請何一明為國文教員。平常事情,由台源負責,這樣辦了三年。

臨去日本時,台源也由哈爾濱趕到北京要參加,因他來的已遲,手續沒辦妥,人數已足,沒能去。他想回哈爾濱,我沒叫他去,留他在彌勒院替我主持辦學。因他有點才器,雖是新出家,對普通經,還能講一講。他原先那些舊習氣,也都改掉了些。把他留北京之後,乃請定西法師回哈爾濱。

九月間,中華佛教代表團組成,道階法師任團長,把去日本的手續辦妥,路費由中國政府發給,每人三百元,至下關登岸後,費用由日本負擔。張景南居士也一同去,他是自費,私人去日本旅行,不過和開會的人一塊走。

那次去日本的人位,南方有太虛法師,持松法師,弘傘法師,王一亭居士。北方出家代表中有道階法師和我;居士有鬍子笏(妙觀,)其他還有好些人,一時也想不起來,連當翻譯的共二十六人。其中有一位被人譽為才子的曼殊揭諦大師,那年他已四十幾歲,文學很好,是一個學士派人。母親是日本人,父親是中國人,為人很狂放,一行一動,都瀟脫無羈。大家知道,這位曼殊揭諦,和做小說的穌曼殊,(曼殊大師,曼殊和尚曼殊、)是兩個人。穌曼殊也是中國父親日本母親,為中國新時代中風流才子人物。一生倜儻不群,天資卓絕,會好幾國文字。按佛教來說,不知在那世修下這麼點慧,因為沒有福來輔助,慧也成狂慧了。所以他所寫出來的東西,都是些風花雪月,滿腹牢騷。他的外表長得很好,可惜是一個天閹,這是他一生最大的遺憾!在他的著述裏,他自己也說:「遭世有難言之恫!」生平愛吃糖,愛吃冰,往往拿這個當飯吃。後來他覺得在世上活著無味,三十幾歲就把自己作踐死了,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和我一塊去日本的那位曼殊揭諦,也很有才器。專門學密宗,對中國其他各宗也很熟。舉止動作很灑脫,不拘小節,對我很投緣,沒事就找一塊閒談。說話有些天真氣派,和我還很談的來。其他那些新學派人,他都對人不大接談,說話也冷酷的很!

去日本時,因路程太遠,我怕暈船,沒能和大夥同行,乃改由陸路,和張景南,一塊坐火車到朝鮮釜山。那天正是九月九,有很多人去登高。從釜山坐船到下關,再從下關坐火車到神戶,在東極樂寺聚齊。日本車道很窄,兩旁滿是稻田,一點空地也沒有。偶爾望見一些小村落,散佈在荒野裏,都是些木板房,很矮,很整齊。一路並沒看見有牛馬,不知養在何處。從神戶到東京,車行一夜,到處歡迎,小學生唱歌表演,弄得一路沒睡覺!

第二天到東京,站上預備了四十多部汽車來迎接,每人給一個牌,對號坐車。

太虛法師,早已去過日本,朋友很多,這次去日本,他的朋友,都到車站來歡迎,見面握手寒暄,比別人分外忙碌。有一位日本夫人,大概是某僧正的太太,手裏拿一個大花圈,到太虛法師跟前:「你就是太虛法師吧!」說著猛一下子把花圈套在他脖子上,表示歡迎。太虛法師正在冷不防,這一來,把他駭一跳!

開會的人,當天住東京增上寺,廟很大,很乾淨。日本僧人叫佐伯的,負責來招待我們,很殷勤,很周到。喝過茶不一會,來好幾班小學生,穿得很整齊,唱歌,舞蹈,對開會的人表示致敬。第二天,日本和尚,給開會的人,每人贈一件花料衣,每件約值拾幾塊錢。別人接過來,都在手裏拿著,惟曼殊接過來卻戴上,大夥都覺得好笑。問他他說:

「這是日本僧人對我的敬意,送我東西是光榮的事,如果不戴上,對不起人,有負人之敬意。例如有發喪的,喪主贈給你一個孝帽子,你必須戴上,不戴就是卻之不恭。」既然他這樣說,也沒人和他辯駁,其怪僻滑稽至於如此。

在東京吃飯時,每噸都吃大米飯,日本人飯量小,他知道中國人飯量大,特意給多預備的飯。菜亦很好,很潔淨。吃飯沒有湯,飯後以小泥壺泡好清茶每人一壺。我因到東京後,始終沒喝夠水,渴的難過,使小壺喝又覺不過隱,給泡上一小壺,幾下就喝淨了,因茶葉好,像中國的龍井雀舌一樣,擱的又多,泡一小壺挺豔!我因頭一天喝茶喝的過多,後來鬧痢疾。自己開一個藥方,無中國藥,吃日本藥亦沒見效。

日本人對中國垂涎已久,處處發揚他國的團結精誠,宣傳文化思想。其實看看他做的事實,滿不是那回事。對人所謂親善,無非是一種口頭宣傳,炫惑人的耳目。這次召開東亞佛教聯合會的意義,目的也就在此。

開會時,也並沒有什麼重要議題,無非表面上一種形式,為借開會機會,讓人看看他國的強盛。我們同去的,有一位在北方很有名的鬍子笏居士,他過去做過福建省巡撫,晚年皈依佛教,全部家產都供養廟裏,對信佛很誠懇。平素他的賦性很耿直,很狷介!向不會逢迎。心裏有不平的事,到該說話的時候,無倫對方願聽不願聽也要說。開會時,他起立發言,問開會召集人水野梅曉說:

「此次開會,名東亞佛教聯合會,名實不符。東亞的國家很多,現在只有中國一國出席,其他所到的,如朝鮮、臺灣、這都是日本的殖民地,算不得另外一個國家。中國和日本是邦交,不能和朝鮮、臺灣、相提並論。按理來說,應當把『東亞』兩個字,改為:『中日』兩個字,方為妥當。」

水野說:「這次開會,對暹羅、緬甸、印度、凡東亞各國等,都去公函,讓他們派人參加。不過他們都沒來,現在他們不來,我們也要開會。」

「出席人不及半數,那能算開會。」

「我們不管他夠半數不夠半數。」水野說:「因為中日是兄弟之國,日本文化,及日本佛教,都是由中國傳來的,中日親善,是日本報答中國的恩惠!」

「不說報恩還好!一說報恩,倒把我們嚇一跳!」鬍子笏說:「過去,我在日本留學,有一位大隈伯先生,在日本士官學校演講,說中國和日本有多少年的歷史關係;而且都是黃種人,日本的佛教、文化、等都是由中國傳來的,日本對中國應當報恩。正說要報恩,接著就來了個『五號二十一條件』就這樣報恩嗎……」

胡居士是做過大事的人,對於大小場面都有經驗,平常也向不會給人打溜須,做事很慷慨,有話也敢說,把水野說的滿臉通紅,無言可答,會亦不歡而散!無論中國政府當時強與不強,這次日本開會,總算沒給中國人倒架子。

會後,同去的人,都留在東京多住幾天,遊覽日本景致。我因鬧痢疾,不能久留,乃與張景南自門司至釜山,坐火車回國。臨來時,經東京車站,正九月天,日本人開展覽會,比賽菊花;紅的、黃的、白的、爭奇鬥豔,有一千多種。花朵肥碩,有像人頭那麼大的!好看之極。會內到處有招待員,青年小夥子,個個都精神充足,生氣勃勃,動止活潑,無論辦什麼事都機警得很!不但是這一處,到處都是那樣。當時我曾起一種感想,唉!日本人對中國既然早有存心,如果中國再不自強,將來必定受制於日本。試看中國人,精神萎靡,如癡如呆,和日本人比起來,簡直像大傻瓜一樣。這都是因為政府當局,只知為個人爭權奪利,而忽略了民眾教育;致使整個中國,陷於麻痹狀態,精神渙散,不能團結。還有當時東北一些要人,地盤都讓人占去了,他還在舞場跳舞,這樣國家如何能興!

從日本回國到奉天,正值郭松齡倒戈,時局紊亂,火車不通,不能回北京。時張作霖,已入長春日本租界。到十一月間,接北京來信,說董事,走的走了,死的死了,(馬冀平已死)彌勒院學校無人管,虧款壹仟元,讓我想辦法。當時我找張景南拿二百塊錢,又從旁湊三百元,一併彙至北京彌勒院,維持現狀。後我又去哈爾濱,找校董,每人每年擔任二百元,有二十人,每年四千元繼續負擔三年為滿。

(三)漩渦

做事難的很!各方面都要顧到。自己的腳步還要站的穩;如果有一方面顧不到,事情考慮不周全,以後就要生麻煩。同時在辦事過程中,自己還要有忍耐,有毅力,如果一點忍耐勁沒有,經過一次挫折,就再不願出頭,這樣事情絕不會有成功的!要知道世間一切事,不能全如人意,有順心的事;也有不順心的事,在做事的時候,什麼都能遇到的。例如一九二八年,我在法源寺所遇到的波折,那就是不順心的事。有些不明真像的人,以為我另有用意。現在為了讓大家明白這其中的真像起見,把事端的原委給大家說一說。

最初是因道階和他的法子廣福打官司,打到內務部,互相攻擊!那時我正在彌勒院辦學,楊麟閣在元帥府當總參議,請我到他公館講心經和金剛經。當時長春正修般若寺缺款,在講經之暇,我請楊麟閣幫忙,給募一部份捐款,備修般若寺,一時北京城傳遍,說我化緣修大廟。

有一天,早飯後,我剛給學生上一堂課,鬍子笏居士來了。我問他吃過飯沒有,他說已吃過,閒談話間他說:

「今天來求法師辦點事。」

「什麼事?」

「這事大概你也早已聽說了。」胡居士說:「法源寺道階法師,因往外運古物,和他的法子廣福,打官司,互相攻擊,已打到內務部,誰也不讓誰。經人調解也調解不開!若官府認真,把法源寺完全沒收,於整個佛教大體太不好看!這事情都是出家人的事,我們在家居士更沒法管。現在你給楊參議講經,求你和楊參議說一下,叫內務部批到佛教會辦理說合,這事還和緩一些。」

我說;「我與楊參議無交情,我去楊公館講經,是由趙藎臣做介紹。我和楊參議,僅一面之識,不便和他談這話,須另想辦法,最好是找趙藎臣,因他和楊參議熟,是同學,對說話較方便。」正說話間,趙藎臣來了。我說:「這事你求藎臣給辦理吧!」趙為人很爽快!當時一說,滿口應承,胡居士很歡喜!趙藎臣說:

「事情要辦馬上就辦,現在楊參議沒上班,可以馬上去找他。」於是兩個人坐洋車到楊公館。趙藎臣和他把法源寺打官司的事一說,楊參議初信佛,說「這事好辦!」於是叫秘書寫一封信,交給胡居士,「你們拿信去辦吧!」兩個人從楊公館出來,又到內務部見內務次長齊斐章,請他對此案格外方便。齊斐章對這事很為難,不照辦?現有楊參議的信,於他面子過不去;照辦?於公事程式上又太不像話,沈思了半天,末了他說:

「關於法源寺一案,已批至警察廳,著其查明,待復後必照辦!」兩個人很歡喜從內務部出來,又到彌勒院見我,說事情有希望。這時楊參議每天晚上用汽車接我到他公館講經;可是起初楊參議並沒和我談過法源寺的事,過四五天,在講完經,楊參議對我說:

「你看長春般若寺修不起來,缺款五六萬不好募。此地法源寺廟很大,廟產也不少,裏面出家人不守規矩,胡鬧,現在師徒倆打官司,已打至內務部。前幾天有鬍子笏和趙藎臣兩個人找我,想把此案批到佛教會調解。當時我寫一封信給齊次長,昨天我去道謝他,齊次長說:『事情不好辦,因法源寺是唐代古廟,裏面古物法器,很多,住持道階,私行外運,至南方被海關扣押有據。現在師徒兩人以罪名控告,誰也不讓誰,各說各有理,將來弄不好,只好由政府沒收,或另派新人。』當時我說:『這還了得!和尚是專門做善事的,為人天師表,現在居然也做起壞事來,要他作什麼?』我想這是一個現成的廟,把他們趕走,法師去住不很好嗎?省得再化緣去修般若寺………」(聽他說話就知是大老粗。)

「不成!」我說:「這事情你不要太認真,這是師徒互相抵賴,事情並不那麼簡單。對於出家人規矩,你不明白,無論到任何地方也不許強佔人廟!況且當法師的,到處給人說法,做模範,更不應當辦這事,如果真這樣的話,人必說我仗勢奪廟,將來怎樣對人?至於修般若寺,也不是無廟才修,我現在已有好幾處廟;如哈爾濱極樂寺,瀋陽般若寺,營口楞嚴寺,北京彌勒院,其他還有好些小廟,統計起來,已有六七處廟可住;而且我到那裏弘法都可以,何必占人的廟,這太失出家人的本分,也不夠當法師資格。他們的打官司,只是家務事,與外人無關。」

楊參議悻悻然又說:「這般和尚弄的事,簡直太不像話?」

我說:「凡夫境界,誰都有一時看不開的時候,而且事情也未必屬實!出家人的事,各有各的因果,請你不要過問此事。按在家學佛立場來說,只有恭敬三寶;讚歎三寶,不准說三寶的不好。不是有句格言嗎:「大居士不言僧過,善知識能調物情。」你現在是居家學佛之士,不能說出家人的長短如何,不然就有譭謗三寶之名,將來都免不掉有因果。事情雖然在你眼裏看他們都不對,可是在如來眼裏看他們都是未來諸佛,而且佛最愛惜他們,最可憐他們!出家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們鬧事,是他招魔,原因是他的道業比先增長了。他們未嘗不是諸佛再來,你不要把這事看得太輕易了。」

經我這麼解說之後,楊參議不再往下說了。之後,這話由楊公館當差的把話傳出,說「道階和廣福打官司至內務部,楊參議要把法源寺沒收,和尚趕出去,把廟交給倓虛。」有人拿這話問我,我說:「沒有這事,楊參議因他們打官司鬧的太凶,雖然說過這話,經我給解勸之後,什麼事都沒有了,而且我也沒接人廟的意思。」

經過各方面的哄嚷與傳說,弄得滿城風雨!對於我接法源寺的事,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時我看風聲不好,將來有麻煩,為避嫌疑,要回哈爾濱。在講經時,給楊參議告辭,楊參議說「你等幾天吧!我也回奉天,可以一塊走,還省車費。」過半月,和楊一同坐專車,在車上他特意給預備的素菜,到奉天他很高興。又請我給兵工廠員工講金剛經,以種善根。從奉天我去哈爾濱,直到明年正月間,楊參議給化的修般若寺款也未彙到。

人應該受多大麻煩,想脫也脫不掉,事情到了跟前,讓你沒辦法,不知不覺就陷在漩渦裏去了。有一天,我在極樂寺忽然做一夢,覺得路很難走,道也不平,累得很難過,肚子很餓,想去下館子,又恐人看見笑話。乃打聽當地人,有沒有慈善機關去趕齋。他說:「你往前走就看見咧!」我往前走,見一佛教會。心想可以進去吃頓素飯。進門後,見有三間橫房,穿堂而過,有男女數人,在裏面握手牽衣,嬉笑謔浪,也不理人。當時我想:這一定不是好地方,如果是好地方的話,還有這些人在這裏面鬧,見出家人一點道氣勁沒有。再往前走,猛一看!大吃一驚!下邊驚濤駭浪,再邁一步,便掉漩渦裏去!也不敢再往前走。水上有一二小船漂浮著,我因駭怕掉在水裏去,乃慢慢蹲下,見四外房子都沖淨,土亦漸漸坍沒。正在害怕之間,忽然一下驚醒!我想此夢不吉,一定有被牽扯的事。下早殿過齋堂後,佛教會來一電話,說北京來電報,一會差人送去。不一會差人來,電報乃是楊參議來的,很簡單幾個字「請速至北京,有要事相商。」當時我接到這封電報後,也不知有什麼事,心裏躊躇得很!擔擾到北京後,把法源寺的事弄在身上,一時抖擻不下來,以後惹麻煩而又失面子。這樣弄得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如果真的不去,恐怕對不起楊參議,而且他正在給長春般若寺化緣。去到之後,萬一是為法源寺事,又免不掉出是非,真是左右為難。後我與定西法師,及極樂寺國文教員張子真先生商議此事,並告以夢中所見,他倆都說:

「做夢無憑,還是去吧!」於是我坐火車到北京,見趙藎臣問有何事相商。他說:

「楊參議還是請你接法源寺。」我一聽說法源寺,知道事情糟了,免不掉自己又被牽纏。但已來京,又不好馬上就回去,只好看事情的結果如何。接著趙藎臣說:「自你走後,法源寺聽說政府要沒收其廟,懼而和好,官司兩下不打了。道階被逐後,又重新請回來,升座重定。臘月二十幾,道階在齋堂給大眾表堂,說:「倓虛和楊參議相好,要仗勢力奪我的廟,他依北方人勢力大,不如我南方人智慧大!坐官的人,在臺上耀武揚威,下臺之後,任啥也不是,背下因果,將來免不掉下地獄!出家人認識個破參議,就覺了不起,如果再認識大元師,就不知姓啥了。想仗勢奪廟,那是打妄想,我敢說一句大話,他絕辦不到……」齋堂裏四五十人,南北方都有。南方人聽到這話還好,北方人聽到這話,未免有點刺耳朵!於是把這話傳入楊參議耳中,楊參議大發雷霆說『道階這東西真可惡!接廟是我請的倓虛法師,人家幾次推辭不幹,現在他胡作妄為,我們不管他,他反胡說八道不服,叫警察把他們趕走!廟給沒收!』一聲令下,臘月底快過年的時候,去幾個警察,到法源寺,硬把道階等趕跑了。因為倉促之間,道階什麼東西也沒拿走。法源寺本是多年古廟,裏面古物很多,去一兩個警察看不過來,也不敢負責,乃報告警察總監。總監說:「可以把門封上。」光把門封上,不用人看還是不行,萬一裏面古物有損失,警察也擔不起;而且在那裏看守,既沒人管飯,又沒人給錢,幾個警察,寂莫蕭條的,天天像老和尚一樣,在廟裏閑呆著,因為有內務部命令及地方責任,又不能不看守。過十幾天,警察不夠用,叫警察廳打電話催楊參議;楊參議當時也想不出辦法來,過一個多月後,預備組織委員會,把法源寺整個沒收辦學校,古物歸陳列所保管;委員已派定,預備接收,並商討入手辦法。後經人勸他,不必如此,多年古廟,這樣一弄太可惜!但法源寺現在已竟封閉,別無完善辦法,忽然想起讓你接廟的事來,乃讓我替他打電報請你來京去接,你如不接,就實行把法源寺歸公沒收了。」

之後我去見楊參議,他也是拿這一套話對我講。我解勸了半天,他官僚脾氣,不聽那一套!說什麼也不成。無論如何讓我去接,我不接就把法源寺歸公辦學,馬上派委員去接收,並和我商議入手辦法。我知道這是一個騎虎難下之勢,他本是一個武人出身,而且正在當令的時候,說幹什麼,就幹什麼,如果不給他面子,讓他下臺階,事情是不可挽回的。可是他硬讓我去接,這等於拿一套枷鎖,硬往我身上帶!弄得我進退維谷,怎麼都不好!如果不去接,得罪楊參議,把法源寺充公,多年古廟廢了;長春般若寺的款募不起來,也修不成了,如果去接,人必說我依勢淩人,鵲巢鳩佔;而且法源寺的人,也絕不容許去接。反來覆去覺得這事太蹊蹺!想不出好辦法來。這時北京城哄動一時,都知道倓虛來北京,要接法源寺。

我的意思,是用和平辦法,兩下調解,給楊參議轉面子,讓他下臺階,法源寺仍舊保得住。辦法是讓道階退居,因他和他的法子;以及其他人幫著打官司,都是為了爭住持。如果在這時把住持更動一下,一則給楊參議轉面子,二則法源寺產業還能保得住。當時廣濟寺住一位老和尚誠修師,和法源寺是本家,去見我;我把法源寺事。前前後後都給他說明。雖然楊參議力主讓我去接法源寺,可是我並沒那野心。楊參議我解勸了半天他也不聽,事情已弄到這種程度,無論如何要給楊參議轉面子,且道階法師做方丈已廿幾年,可以退居傳法子,這樣與各方面都圓滿。不過在過度期間,我要到法源寺走走場面,做一個跳板,監護新方丈升座,和平辦理此事。將來事辦妥之後,我離開法源寺,任何流連也沒有。誠修師很贊成,也主張這樣辦法,他先去給道階疏通,徵求意見。道階一聽大上其火,說:「倓虛若來,我必告他。」他以為我在裏面作祟,仗勢奪廟,我看這事不好辦,想不管。之後,誠修師屢次找我,讓我到法源寺辦理此事。我說:「我不敢去,也不能去,我的意思本為給人調解,保留法源寺古廟,並沒心侵佔他人產業,這樣一來,弄得我成仗勢淩人了。」

這時警察因忙不夠用,警察廳及第二分署署長,找我幾次想辦法;並言廟內寶物甚多,恐生意外。誠修師亦辦勸讓我去法源寺,因此使得道階更恨我說:「倓虛若來,我必發火燒他……」過兩天第二分署署長來請我,我把情形一說還是不敢去,他看沒辦法,拂袖而去。晚上又來找我說:「請法師去吧!這回你不用害怕,我已把他們全趕跑!汽車顧好了,在門外等候!」說這話已是三月初幾了。

唉!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覺得在外面做事應酬人實在太難了,明知這是火湯,為了保留法源寺這個古剎,也要去蹈一下。這時因迫於不得已,乃偕同澍培法師;還有其他十幾個學生,由分署的人陪著,一塊去到法源寺,看廟裏有執事的出家人,全被警察趕跑了。只剩舊監院德玉師,還有十幾個夥計,都是南方人。我用言語安慰他們,並告此事不關我事。前幾天我不知道楊參議已指派委員沒收法源寺,和我商討入手辦法,如果我不來,他們要沒收辦學堂,我來;不過暫時維持這個地方,將來事情辦妥之後,因我別處事情多,還要離法源寺,絕不戀棧……。

我去法源寺之後,過兩三天,道階真告了。那些被逐的出家人,都是平常趕經懺的,道階壓人半年衣單錢沒發,都來要單子錢;也有馬上回法源寺的。還有一位律師,是道階聘的法律顧問,專備打官司的,也到法源寺去要半年車馬費。還有一位湖南的文學家,替道階作高僧傳,欠人三百五十元,也來要錢。時高僧傳已刻板出書,把道階和給他要好;往南洋掘金的幾個人,也列為高僧之一。因作書人是個窮秀才,指望賣稿糊口,言明每作一篇傳,一定有多少錢。這時如果不對道階靠攏奉承一點,恐自己拿不到錢,不能維持生活。奉承又對他的作風不滿(因他整年打官司等事,)沒辦法,所以在後面給他作了個「僧而不高」的傳記,語中欲褒寓貶。起初道階沒看出來就刻了板,後有人看出告訴他才知道,因此道階生氣給一半錢,餘一半不給。早先要錢,要很多日子,三番五次要不了去,這次道階走了,他們以為法源寺又換新人了,所以都來要錢。

時法源寺為地畝事,三四下裏被告,給人打官司。因主人已去,我還得頂法源寺去過堂。過幾天一塊接到四張傳票(真是麻煩事)道階把我;和警察廳、內務部、一起告到司法最高法院之評議院。內有南方人很多,與道階熟,對此案批准受理。內務部禮俗司來電話,讓我清查法器賬目,必須查明。本來我並沒想在這裏久住,預備把事情辦妥後,趕緊離開這個是非地,這樣一來,因法源寺有些古董法器,不靠實的人我不敢交他,恐生意外有損失,我擔不起。乃偕同原監院德玉師;及警察數人,一一點明,或銅器,或磁器,均註明形色及尺寸大小,一一封貼號條,共貼四百餘號。其他家具,及大小物件均造冊報告。

本來法源寺這些法器等,過去並沒賬可查,究竟東西缺不缺也沒憑據。幸有道階在一九二三年,為佛曆兩千九百五十周年,開紀念會,展覽古物法器,列有單子,在衙門存案。上寫有清龍藏經兩部,點查時,只剩一部。龍藏共七百二十函,每函十冊,共七千二百冊,短了一藏。大乘經及其他佛像等,按表查時,短少很多。其中趙子昂的畫,吳道子的菩薩像,及名人手寫金字經,均不見有,尚虧款一千七百元。這樣三方面查明,報禮俗司長,由內務部過公文至評議院。評議院看單子是道階自己寫的,內中短少古物甚多,無法袒護,乃復公文叫內務部按法律去辦,內務部乃下通輯令,讓警察局嚴緝道階。道階沒法,潛自逃寧波,哭拆於諦老,說我仗陸軍勢力,霸佔其廟。諦老不明白真像,還有南方一般居士,都來信勸我。當時官府拿不到道階,把德玉師逮去。正趕他腿瘸,原因是法源寺院裏有幾棵大槐樹,都有幾百年了。上面累好些烏鴉窩,每晚有好幾千烏鴉來投宿。忽然在法源寺鬧事之前,烏鴉一個不來,人都以為不祥。晚間德玉師站大殿月臺上看烏鴉來沒來,也該他倒楣,只顧抬頭往上看,腳底下沒留神,一失足摔月臺下邊去,把腿摔瘸了!治很多日子也沒好。他被官府傳去,問什麼也不知道,又把他送回來。時道階到南方各處宣傳,說我借陸軍勢力,強霸其廟,各居士都來信勸我,不要如此,其實他們都是聽一面之詞,實在還不知是怎麼回事。

過些日子,定西法師為了法源寺事不放心,由哈爾濱來,住法源寺。夜間作一夢,見日光中有諸佛聖像,雲掩其半,不一會,烏雲過去,光明如晝,遂醒。第二天定西法師對我說:

「法師勿急!我昨晚做一夢,見雲散霧消,光明如晝,此事不久,定能見到水落石出。」

這時正一九二八年,革命軍北伐,楊參議出發邯鄲作戰,他未走以前,內務部欲將法源寺事了結,乃請我接智果老和尚法,為法源寺正式住持。智果老和尚是道階的法和尚,他和道階的因緣,是因道階,湖南人,朝五臺山,路過法源寺掛單,正趕智果老和尚用錢,道階給留了五百兩銀子,言明將法傳給他。後道階朝五臺山回北京,要接法源寺,智果老和尚不願意,道階要告他。智果老和尚害怕,乃傳給他。後智果老和尚怨道階,意思想找一個北方人,再另傳座,在鬧糾紛期間,有很多北方人要接法源寺。但因法源寺寶物多,恐有損失,不靠實的人不敢交。後內務部教智果老和尚傳法座與我,我接過來之後,寺內虧款一千七百元,債務都沒還,每天有五六十人吃飯亦需款,當時我找齊斐章、齊貢軒、楊參議、三人籌兩千七百元款還賬,並賣食糧,及應酬一切開支。

法源寺在北京的南城,地方很大,房子也很多。我去時,裏面有一百多間空房子,停一百多口靈柩。普通都說這時開死人店,比活人來錢多。每一口靈柩按房子大小,有五元的,六七元的,八九元的,不等。每戶都有摺子,按月收款,每月能收八百餘元;又趕經懺,廟地幾十畝,每月收入很豐裕。就這樣把法源寺弄得負債累累,摺子押給債戶八十多塊。直到鬧事前後,法源寺經懺也停了,當時為六十畝地打官司,因地方人要沒收辦學,後經我托人始留住,寺內諸多事情,紛亂如麻,一點頭緒沒有。

法源寺和廣濟寺是本家,都是一個宗派。現明和尚在廣濟寺做方丈,是道階的法子。他有一個皈依弟子,任檢察廳長,道階逃走後,又潛自來信,讓現明控告我,說我霸佔法源寺,下拘票傳我,我暫時躲避沒法。以後又下幾次拘票,本來關於這種案子,只有傳票,不是現刑犯,沒有下拘票的。他的意思無論誰是誰非,先把我拘禁起來侮辱一頓,關於法源寺事情,來一個硬性的決定。就把事情辦過去了。當時我看事情愈弄愈纏手,沒有了期,去見齊斐章,我說:

「當初我不願管這事,你們硬要我擔任,現在人告我霸佔廟產,已下拘票好幾次!」齊斐章說:

「過堂時,法師可以不去,我有一個朋友岳澤民,他在北京無事,是律師,可以替你出庭過堂。」

嶽擇民替我去過了三次堂,檢察廳不願意,非要本人不可,齊斐章也看到事情不好辦!他說:

「這事情,如果以法律解決,恐怕三四年也不能了結,太麻煩,不如以行政解決痛快!請法師再找楊參議來想辦法吧!」時楊參議已出發,我坐火車至邯鄲見楊,由差人傳達楊參議和張學良為督戰,都住在火車上。過去我和張在東北見過一次面,這次正在戰爭期間,楊欲和我單獨見面,恐張多心,為避嫌疑起見,請張學良,和我一塊見面。我把法源寺情形一說,末了他兩人連名,給司法部長去信申斥一頓!大意是說,關於法源寺事已由內務部辦好,你為什麼又徇情舞弊,下拘票傳倓虛法師,太無道理,……時司法部長正有病,接到此信後,便把檢察廳長撤職,銷案了事。

這時革命軍北伐,奉軍屢敗,邯鄲縣鐵道兩旁,距戰線不遠,有老鼠發動戰爭。據當地人估計,約有幾百萬隻!黃老鼠在鐵道南,灰老鼠在鐵道北,大的像貓一樣大!小的中等不一。起初黃鼠與黃鼠打,灰鼠與灰鼠打,三天以後黃鼠又和灰鼠打,日夜不休!打起架來也不怕人,每天平均起碼要死三萬多隻。經過一個多月,鐵道北灰鼠死得多,被鐵道南黃鼠戰勝了。灰鼠咬死的咬死,沒咬死的都趕跑了。時南北戰爭,革命軍都穿黃軍裝,在鐵道南;奉軍穿灰軍裝,在鐵道北。當時我想:奉軍必定要敗,末了果然南軍打勝成功,張大元帥出走。這可以說是天意,也是革命軍打勝仗成功的一個象徵!

革命軍進駐北京後,局面完全換了,所謂一潮水,一潮魚;一朝天子一朝臣,到這時當政者已換,法源寺也不會出什麼意外了。我想脫離法源寺,找人與現明和尚把話說明。他有一個徒弟宗月師,很修行,預備讓他來接,他個人也願意。惟現明自己不敢作主,因宗派大,人多。智果老和尚法徒,與道階是法兄弟(北方人)欲來接,我不敢交,因恐失去古物,自己落褒貶。

以後,柏林寺請我講楞嚴經,政府各機關已都更換新人,原先的,只有警察督監,為保護地面未走。革命軍到北京後,多是南方人,與廣濟寺法源寺有認識的,其中有幾位和我也相識,因去日本開東亞佛教聯合會時認識。我把法源寺前後情形和他們一說,他們也很諒解。這時無論如何我要脫離法源寺,有空也法師,造詣很深,住城外天寧寺,與現明和尚同派,諸山及一般居士們欲請他來,我說很好;但交代須有原因,不能平白無故就辦。以後諸山及居士們給我來電話,大家到一塊商議,結果他們說:

「倓虛法師現柏林寺講經,時間很長,其他還在彌勒院主持辦學,哈爾濱極樂寺當住持,余外還照顧修長春般若寺,營口楞嚴寺,……好幾下裏事情照顧不過來,法源寺事情可以請空也法師代理。」

這是我脫離法源寺的原由,而且對空也法師很靠實,我也敢交;這個辦法我也很贊成。大家議妥之後,又呈公文給公安局批准。第二天,諸居士陪同空也法師到法源寺,我當著大夥面,把法源寺,前後各種情形敘說一遍。

「關於我現在的處境,不用我說,大家也很明白。我到法源寺來,並不是為了私意,是為了保存法源寺不被沒收。明知這是火湯,是麻煩事,為了保存法源寺這個道場,迫不得已,才來走這一番。這並不是我自己護短,為自己掩飾,一切事都有證可查。我一來,便同德玉師及警察,點清古物,絲毫未動。並為還清債務收回摺子。關於三四下裏打官司,不能了結的事,我都在行政衙門托人給辦了結。要沒收辦學堂的六十畝地,也都托人給留下。另個買的米麵,共墊款兩千七百元,都是由居士籌化的,我私人未花公家一文錢,有帳可查。若有一點私心,必遭因果律,下地獄!現在有白麵三十袋,大米十幾包,我若不來法源寺,就被官府沒收辦學堂,這時恐怕再也不好收回。可是在這個過度期間,我完全是保護法源寺,並沒借官府勢力,作福作威;也絕不像在外間所宣傳的,說我借陸軍勢力,霸人廟產,一切都有事實證明。如果我不當大夥表明,大夥對法源寺真像不瞭解,一定說假勢淩人。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個人的毀譽,姑不計校,只要把法源寺這個多年的道場保存住,我的目的就算達到了……現在天已晚,交代已來不及,明天大家早來,照單子一一交代。

」第二天早晨,大夥齊到法源寺,照三分單子,由公安局監視,一一點交,絲毫未錯。半天工夫交代清楚,諸山及一般居士都很歡喜,我也拔出漩渦,脫了這麻煩,自此由空也法師代理法源寺住持。這一來不要緊,把北方派的智果老和尚,及其法徒等,都得罪了。古語說:『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事情辦過去之後,只要不損人利己,不於心有愧,就算完了。

這場風波,前後經過四個多月,到這時算見到水落石出了;事情的真像,大家也都明白了。這並不是我一面之詞,說得好聽,大家可以從事實推驗。如果我有貪心,喜歡做方丈的話,那時已有五處叢林,和好幾處小廟,如營口、哈爾濱、瀋陽、(般若寺)北京、(彌勒院)等,當時都是我主持的。我到任何地方都可以去弘法,何必要去住人的廟呢!這是最明顯的事實,在眼前擺著,也用不著我自己的去強辯,大家一推想就明白了。

法源寺事情交代完畢後,關於講經事讓台源給代座,我去天津找朱子橋,他的朋友婁君,請我吃飯,第二天又給買船票去營口。

空也法師接法源寺後,道階也到北京,看法源寺米麵都有,債亦還清,摺子收回,官司已竟都了結,學堂的六十畝地也給留下,事情都辦得有頭緒,乃喜曰:「倓虛法師,真吾好法弟也!」以後請我吃飯,重敘舊好,又與空也法師為仇,互相頃軋。諸居士對道階不表同情,後乃出遊南洋、印度、死在國外,由現明和尚接回北京殯葬。以後我回北京,空也法師及居士們請我到法源寺吃飯,過去所有一些隔膜,也都冰消了。

這時我還在彌勒院擔任名義辦學,事情都由台源代辦,我對好幾處的事,都是兼籌並顧,來回跑。一九二八年法源寺事情辦完,彌勒院學校三年也圓滿,大家想續辦,苦無經費,幸朱將軍聯絡普濟佛教會幫忙,又往下繼續辦。前三年由台源替我負責,後來他去柏林寺講經,不能兼顧。後三年,又講澍培法師替我代座,並辦理一切事情,定名為教務長。澍培學問很好,他師爺是一個文人出家,對於教導後輩子弟很注意,所以他的造就也很好。他的小廟是在錦州北門裏,他師父很修行,有道德,恐怕自己的小廟傳子孫弄壞,欲改為十方,選賢讓座,來信徵求澍培意見,澍培很贊成,不料過年起火,把廟都燒光了。以後他師父來信讓他回去,幫同化緣修廟,告假於我;我因當時辦事無人,又把他留住。因彌勒院學校,再有一年就圓滿,他回家修廟短時間也修不成。我的意思讓他暫時留在北京辦學,將來修廟化緣時,我請朱將軍幫忙,他去信商量,他師父很同意。因他知道朱將軍很慷慨,對這點事也定能辦得到,而且那時朱將軍公館也在錦州,就這樣澍培仍然留在北京替我辦學。後三年不如前三年好辦,苦境多;加以普濟佛教會在五臺山送來些小和尚貪玩不好學,勉強辦了三年。計在彌勒院辦學,前後共六個年頭。

【書籍目錄】
第1頁:天臺宗第四十四代倓虛大師傳略 第2頁:影塵回憶錄序
第3頁:私記緣起 第4頁:第一章 幼年時代的夢境
第5頁:第二章 求學時代的暗示 第6頁:第三章 死而復生的悲劇
第7頁:第四章 命運蹉跎遇坎坷 第8頁:第五章 中年以後的處境
第9頁:第六章 出家的前前後後 第10頁:第七章 觀宗寺佛學時代
第11頁:第八章 隨諦老到北京 第12頁:第九章 觀宗學社二年
第13頁:第十章 離開觀宗寺以後 第14頁:第十一章 井陘弘法第一聲
第15頁:第十二章 營口楞嚴寺創修經過 第16頁:第十三章 奉天萬壽寺辦學時代
第17頁:第十四章 哈爾濱極樂寺創修經過 第18頁:第十五章 長春般若寺創修經過
第19頁:第十六章 瀋陽般若寺復興經過 第20頁:第十七章 北京彌勒院辦學時代
第21頁:第十八章 西安大興善寺辦學經過 第22頁:第十九章 天津大悲院復興經過
第23頁:第二十章 青島湛山寺創修經過 第24頁:第二十一章 十年來的湛山回憶
第25頁:第二十二章 三十年來的弘法經過 第26頁:第二十三章 學佛真義重在行
第27頁: 第28頁:後記
第29頁:後敘 第30頁:倓虛法師影塵回憶錄簡引
第31頁:倓虛大師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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