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玄沙師備宗一禪師,雪峰義存禪師之法嗣,俗姓謝,福建人。少年時,喜好釣魚,每天泛一小舟于南台江上,跟江上的漁者相遊戲。唐鹹通初年(860),師備剛好三十歲。回想起這以前的一段生活,他忽然生起強烈的出家願望,于是棄舟投芙蓉靈訓禪師座下落發,旋即又前往豫章開元寺受戒。此後,他便寡言少語,一心精進修行,布衲芒屨,終日宴坐。眾人都為他的巨大變化感到驚異。
師備禪師本與雪峰義存禪師是同門師兄弟,都曾經親近過芙蓉靈訓禪師。但是,從悟道因緣上看,雪峰禪師卻是他的得法老師。因為師備禪師以苦行著稱,故雪峰禪師常常稱他為備頭陀。
一天,雪峰禪師問師備禪師:“阿那個是備頭陀?”
師備禪師道:“終不敢誑于人。”
第二天,雪峰禪師又召師備禪師前來,試探他說:“備頭陀何不遍參去!”
師備禪師道:“達磨不來東土,二祖不往西天。”
雪峰禪師一聽,便點稱是。
後雪峰禪師住山開法,師備禪師隨而從之。他一邊兢兢業業地幫助雪峰禪師建立道場,一邊隨眾入室請益,不分昏曉。後因閱讀《楞嚴經》,突然發明心地。從此以後,師備禪師機鋒敏捷,往來酬答,無不與契經相應。諸方學人,凡有未決,必前來從他請益。甚至與雪峰禪師對機,亦當仁不讓。雪峰禪師曾贊嘆道:“備頭陀再來人也。”
一日,雪峰禪師上堂雲:“要會此事,猶如古鏡當台,胡來胡現,漢來漢現。”話音剛落,師備禪師便出眾問道:“忽遇明鏡來時如何?”
雪峰禪師道:“胡漢俱隱。”
師備禪師道:“老和尚腳跟猶未點地在。”
師備禪師出世後,初住普應院,後止玄沙,開法接眾,殷勤不倦,天下叢林,皆望風而禮。閩帥王公審知,亦待以師禮,並奏賜紫衣,號宗一大師。師備禪師示寂于後梁開平戊辰(公元908年),春秋七十四歲。師備禪師法化于閩,前後三十餘年,禪侶七百許人,其得法者首推羅漢桂琛。
師備禪師不僅宗門透脫,而且對教下經論亦頗精通。故他住山以後,在接眾方面,除了直指之外,還經常不辭口舌,委曲指點。他的不少開示法語,對初學者而言,顯得很平易近人,不失為參禪學道者的入門指南。現摘取一則法語,如次:
“佛道閒曠,無有程途。無門,解脫之門;地意,道人之意。不在三際,故不可升沉。建立乖真,非屬造化。動則起生死之本,靜則昏沉之鄉。動靜雙泯,即落空亡。動靜雙收。瞞頇佛性。必須對塵對境,如枯木寒灰,臨時應用,不失其宜。鏡照諸像,不亂光輝。鳥飛空中,不雜空色。所以十方無影像,三界絕行蹤。不墮往來機,不住中間意。鐘中無鼓響,鼓中無鐘聲。鐘鼓不相交,句句無前後。如壯士展臂,不藉他力。師子遊行,豈求伴侶?九霄絕翳,何在穿通?一段光明,未曾昏昧。若到這裡,體寂寂,常的的,日赫燄,無邊表。圓覺空中不動搖,吞爍乾坤迥然照。
“夫佛出世者,元(原)無出入,名相無體,道本如如。法爾天真,不同修正。只要虛閒,不昧作用,不涉塵泥。個中纖毫道不盡,即為魔王眷屬。句前句後,是學人難處。所以一句當天,八萬門永絕生死,直饒得似秋潭月影,靜夜鐘聲,隨扣擊以無虧,觸波瀾而不散,猶是生死岸頭事。道人行處,如火銷冰,終不卻成冰。箭既離弦,無返回勢。所以牢籠不肯住,呼喚不回頭。古聖不安排,至今無處所。若到這裡,步步登玄,不屬邪正,識不能識,智不能知。動便失宗,覺即迷旨。二乘膽顫,十地魂驚。語路處絕,心行處滅。直得釋迦掩室于摩謁,淨名杜口于毗耶。須菩提唱無說而顯道,釋梵絕聽而雨花。若與麼見(現)前,更疑何事沒棲泊處?離去來今,限約不得,心思路絕,不因莊嚴,本來真淨。動用語笑,隨處明了,更無欠少。
“今時人不悟個中道理,妄自涉事涉塵,處處染著,頭頭系絆。縱悟,則塵境紛紜,名相不實,便擬凝心斂念,攝事歸空,閉目藏睛,終有念起。旋旋破除,細想才生,即便遏挎。如此見解,即是落空亡底外道,魂不散底死人。冥冥漠漠,無覺無知,塞耳偷鈴,徒自欺誑。這裡分別則不然,也不是隈門傍戶,句句現前,不得商量,不涉文墨,本絕塵境,本無位次,權名個出家兒,畢竟無蹤蹟。真如凡聖,地獄人天,只是療狂子之方。虛空尚無改變,大道豈有升沈?悟則縱橫不離本際,若到這裡,凡聖也無立處。若向句中作意,則沒溺殺人。若向外馳求,又落魔界。如如向上,沒可安排,恰似燄爐不藏蚊蚋。此理本來平坦,何用鏟除?動靜揚眉,是真解脫道。不強為意度,建立乖真。若到這裡,纖毫不受,指意則差。便是千聖出頭來,也安一字不得。久立,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