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興龍池幻有正傳禪師,月心笑岩德寶禪師之法嗣,俗姓李,溧(li)陽人。正傳禪師少時身體肥碩,喜歡捕魚網雀,無所不為。八歲時入鄉校讀書,十二三歲時生了一場大病,肌消骨立,尋即輟學在家。其間,正傳禪師偶爾為母親讀誦《香山寶卷》偈語,始知世間尚有發願、持齋等修行之事。
十六歲時,正傳禪師在父母的強迫之下,結婚了,後因為婚姻不和諧,遂生出家之想。兩年後,正傳禪師身患重病,苦惱不堪。這使他出家的意願更為堅決。一天黎明,正傳禪師早早起床,在觀音菩薩像前,焚香發誓雲:“某若再近女身,此生當若何若何!”當天晚上,正傳禪師便偷偷地離家出走。不久,正傳禪師的妻子將要生產,他的父親于是派人四處尋找他,可是沒有結果。後來有一天,正傳禪師偶然在途中遇到自己的父親。他的父親強迫他回家,他堅決不答應。不得已,他的父親便以母親病重、急需侍候為由,將正傳禪師勸回家中。這樣,正傳禪師便回到家中侍候了母親一年。
母親去世後,正傳禪師便辭別父親,投荊溪顯親寺落發,禮樂庵禪師為師。樂庵禪師令他參究“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之話頭。正傳禪師于是謹遵師教,精進用功。他暗自發誓道:“若不見性明心,決不將身倒睡!”經過一段時間的勤苦修學,一天晚上,正傳禪師忽然聽見佛前供桌上的玻璃燈燈花爆裂有聲,當下豁然有省。第二天,正傳禪師便將自己所悟向樂庵禪師作了匯報,樂庵禪師遂點頭印可。
樂庵禪師遷化後,正傳禪師便前往京師,禮謁觀音庵笑岩德寶禪師。
初到觀音庵,德寶禪師便問:“上座何來?”
正傳禪師道:“南方。”
德寶禪師又問:“來此擬需何事?”
正傳禪師道:“但乞和尚印證心地功夫。”
德寶禪師道:“若果識得心地,那更有功夫印證耶?”
正傳禪師道:“雖然,不得不舉似過。”
德寶禪師道:“參堂去。”
正傳禪師于是向德寶禪師道聲珍重,退出丈室。
當天晚上,正傳禪師又入室請益。
正傳禪師話剛說完,德寶禪師忽然將一只鞋子踢出,說道:“向者(這)裡道一句看!”
德寶禪師這出其不意的一問,猶如快刀一般,將正傳禪師平昔所參之話頭,一時斬斷。
正傳禪師茫然無對,于是恍恍惚惚地走出丈室,站在廊簷下,一動也不動。他心裡一直在想著老和尚踢鞋子之事,以至通宵不寐。
第二天早晨,德寶禪師走出丈室,發現正傳禪師仍然站在那兒,便突然喚道:“上座!”
就在正傳禪師回顧之際,德寶禪師便翹起一腳,作阿修羅障日月之姿勢。
正傳禪師終于豁然大悟。
不久,正傳禪師便向德寶禪師辭行。德寶禪師于是書曹溪正脈源流圖,交付給正傳禪師,並贈給他一頂笠子,咐囑道:“覆之,毋露圭角”。
正傳禪師于是秉受師囑,前往五台山秘魔岩寺,隱修十三年之久。後出世于京師普照寺,不久又移住龍池。
曾有禪客問正傳禪師:“畢竟何以為道也?”
正傳禪師道:“道無方所,無有形名,指點伊不得,取舍伊不得,是非伊不得,向背伊不得,有無伊不得,增減伊不得,揀擇伊不得,動靜伊不得,好惡伊不得,逆順伊不得,可否伊不得,進退伊不得,語默伊不得,思議伊不得,垢淨伊不得,依倚伊不得,營為伊不得,對待伊不得,偏黨伊不得,閒忙伊不得,前後伊不得,難易伊不得,始終伊不得,人我伊不得,親疏伊不得,損益伊不得,寢寐伊不得,異同伊不得,男女伊不得,老人伊不得,得失伊不得,新故伊不得,迷悟伊不得,固必伊不得,高低伊不得,貴賤伊不得。如果是信得會得,則無往而非道也。”
禪客又問:“然則某意念不動時,還是道否?”
正傳禪師突然將手插進腰間,摸得一只虱子,扔在地上,說道:“阿啞阿啞,跌殺我耶,跌殺我耶!”
又有禪客問:“某等修行,當何用功?”
正傳禪師反問道:“汝擬修行圖個什麼?”
禪客道:“冀(希望)會道耳。”
正傳禪師道:“果欲會道,直須放下只要會道底念頭,便是真用功處。若此用功,自當會道。”
禪客道:“奈要會道這一念放不下何?”
正傳禪師道:“去!汝正鬧在。”
上述兩段接眾法語,參禪學道者不可不細細揣摩。
正傳禪師圓寂于萬歷甲寅年(1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