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州(今湖北襄陽)龐蘊居士,馬祖道一禪師之法嗣,字道玄,衡州(今湖南衡陽)衡陽縣人。其祖上世代以儒為業。龐居士少年時,即悟塵勞苦空,遂發心探求解脫之真諦。
唐貞元年間,龐居士前往南岳,參謁石頭希遷禪師。
龐居士問:“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
石頭禪師連忙用手掩住龐居士的嘴。龐居士豁然有省。于是留在石頭座下參學,並與丹霞禪師成為好朋友。
有一天,石頭禪師問道:“子見老僧以來,日用事作麼生(你自從見老僧以來,在日常事務中,如何用心)?”
龐居士回答說“若問日用事,即無開口處。”說完,遂呈上自己寫的悟道偈子:
“日用事無別,唯吾自偶諧。
頭頭非取舍,處處沒張乖。
朱紫誰為號,北山絕點埃。
神通並妙用,運水及般(搬)柴。”
石頭禪師看了他的偈子,點頭表示肯定,並希望他出家,問道:“子以緇邪,素邪(你是打算出家還是當居士)?”
龐居士道:“願從所慕。”
因此,他選擇了居士生活,而沒有落發出家。
龐居士在石頭座下參學了一段時間之後,又前往江西洪州,參禮馬祖。
初見馬祖,他又拋出了那個老問題:“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
馬祖道:“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
龐居士于言下頓領玄旨,從前所殘留的疑情一掃而光。
開悟後,龐居士繼續留在馬祖座下參學,時間長達兩年。通過這兩年的朝夕參承,他的修證日趨高峻,機辯迅捷,為諸方之所仰慕。
離開馬祖後,龐居士便過起了雲遊的生活。龐居士所到之處,禪門老宿都爭相往復問酬。龐居士皆隨機應響,為人解粘去縛。其機鋒言辯,皆超出常規,令人難以捉摸。
有一天,龐居士來到一處講肆,隨喜聽某位座主講《金剛經》。當座主講到“無我相無人相”的時候,龐居士問道:“座主!既無我無人,是誰講誰聽?”座主被問得無言以對。龐居士道:“某甲雖是俗人,粗知信向(消息)。”座主問“只如居士意作麼生(依居士之見,如何回答)?”龐居士于是作偈答曰:
“無我復無人,作麼有疏親。
勸君休歷座,不似直求真。
金剛般若性,外絕一纖塵。
我聞並信受,總是假名陳。”
座主聞偈,心意豁然,歡欣踴躍,歸仰贊嘆。
元和年間,龐居士向北遊方,來到襄漢一帶。于是在那兒定居下來。他有個女兒叫靈照,沒有出嫁,日常就跟著龐居士制作竹漉籬(濾水用的竹器)。竹漉籬做好後,她就拿到集上去賣。他們一家人就靠這個來維持生計。雖然他們的生活清苦,但是,一家人卻很自在,過著一種大隱隱于市的生活。龐居士有一首偈子,描述了這種生活場景:
“有男不婚,有女不嫁。
父子共團圓,共說無生話。”
龐居士另有一首偈子,表達了他對即世而出世的在家修行的理解:
“心如境亦如,無實亦無虛。有亦不管,無亦不拘。不是賢聖,了事凡夫。易復易,即此五蘊有真智。十方世界一乘同,無相法身豈有二?若舍煩惱入菩提,不知何方有佛地。護生須是殺,殺盡始安居。會得個中意,鐵船水上浮。”
龐居士的女兒靈照,修行也非常好。父女倆還經常一起鬥機鋒。
有一天,龐居士問靈照:“古人道,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如何會?”
靈照回答說:“老老大大,作這個語話!”
龐居士問:“你作麼生?”
靈照道:“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
龐居士一聽,莞爾一笑,知道女兒大事已畢。
還有一次,龐居士上街賣漉籬,下橋的時候,腿腳不便,跌了一交。走在後面的靈照一見,趕忙上前。她沒有去扶她的父親,而是在父親的旁邊倒下。
龐居士問:“你作甚麼?”
靈照曰:“見爺倒是,某甲相扶。”
龐居士臨入寂的時候,與女兒靈照合演了一曲極精彩的劇幕--
有一天早晨,龐居士告訴靈照說:“視日早晚,及午以報(注意一下太陽的高低,到了正午的時候,告訴我一聲)。”
靈照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她匆忙跑進來,報告龐居士道:“日已中矣,而有蝕也(太陽已經到了正中,但是有日蝕)。”
龐居士一聽,便走出戶外觀看。
哪裡有什麼日蝕!龐居士知道上當了,連忙進屋,卻發現女兒靈照已登上自己的禪座,合掌坐化了。
龐居士笑道:“我女鋒捷矣(我女兒動作真快啊)!”
于是,龐居士決定再逗留七天,以便安排女兒的後事。
龐居士臨終前,他的好友州牧于公頔(di)前來問疾。
龐居士告訴他說“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好住,世間皆如影響。”說完,便枕著于公頔的膝蓋奄然而化。
龐居士入寂後,他的朋友根據他的遺命,將他的屍體焚化後灑入江湖。僧俗信眾無不哀掉。大家都說他就是當年的維摩詰居士。
龐居士生前有詩偈三百餘篇流傳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