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弘法真正的困境並不是來自外力,而是佛教界裡面的自我消磨,來自佛教界內部的譭謗、排擠與鬥爭。
「早期台灣的佛教界不團結,就像一盤散沙。從前聽大醒法師演講,他說:『中國佛教徒,只要有十個人團結合作,中國佛教就有希望了!』我心想:『法師有沒有請錯?十個團結還不簡單!』後來才知道,沒有利害關係,是可以團結的,一旦牽涉到利害,團結就很困難。
舉個例子說,大家現在提議『我們來團結!』好!來團結!一百多位同學組織一個台灣環島 法團,大家團結,一齊去布教!『好!團結布教!』首先選一個團長。『選哪一個做團長呢?』大家考慮,團長一選,至少有十個人不服氣。『哼!他當團長,我不 參加。』已經有十個人退下來不去了。交通工具,目前本院有兩部車子,大車了一部,小車子一部,一齊去環鳥布教。『哼!他們為什麼可以坐大車子,而我們要坐 小車子?我們十個人該到楣啊!算了!我們不去!』又減少了十個人。到了台東,要上台演講了,可是沒有講台,怎麼演講?『喂!你們十位先去佈置,抬桌子、搬 凳子、準備麥克風,現在我們要布教了。』
『嘿!為什麼只有我們做啊?大家都是同學,我們該倒楣啊!我們是來做奴才的,是來搬桌子的,你們才是講演的法師!不幹了!』又少了十幾個人。這樣一直減少下去,還沒到台北,統統都散了。你們看!利害關係來時,要團結很難啊!」
大師說得活靈活現,使我們都忍不住大笑。但是,有比不能團結更可悲的,就是佛教團體的嫉妒心、嗔恨心太重,看不得別人好,總是互相譭謗。
「佛教不能復興的癥結是嫉妒人才。譬如你說很會講經,照說是人才了,可是在佛教裡,有 人就會說:『只要是一張嘴會說,有什麼了不起!假和尚說法能說不能行,光是會說,沒有修行沒有用啊!』這一聽,『對的!我光是會說,不能行。好!修行!』 閉關、禁足、持午,有修行了。馬上又有人說:『那個傢伙,光是閉關、持午,這有什麼了不起啊!你看他,他能辦事嗎?如果有個寺廟給他管的話,那就糟糕了, 那個寺廟馬上就會有問題了。』『啊!我不會辦事?好!我來學習辦事。』好了,講也會講,修也會修,事也會辦,總是個人才了!但是,在佛教裡,還是不被認定 是人才,馬上又有人說:『那個傢伙,一天到晚就是說說,和一點小小的修行,一句英語也不會說,看到美國人來,簡直像啞巴一樣!日語也不會說,看到日本人 來,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今天的佛教要是國際人才啊!』一聽!這話也不錯!趕快學日文、趕快學英文,以後遇到外國人就說幾句英語;嘿,馬上佛教的人又要講話 了:『那個傢伙!不好好安守本分住在寺廟裡,一天到晚好攀緣,好在外面跑,一見到外國人,就像個神經病,像個瘋子,他簡直忘記了自己的國家,忘記了自己的 立場,把外國人看作自己的老子一樣!』這又完蛋了!
如果你以為那罵你的人多了不起,就大錯特錯了,他沒一樣會,即不會英語,也不會日語; 既不懂修行,也不會辦事;既不會誦經,也不會說法;但他就是見不得別人好,恨不得別人和他一樣無知無能、不知上進、同歸於盡。但是在佛教界吃飯、廝混太容 易了,他可能當上佛教會的理監事,或佔了寺廟的住持,他自己不上進,也不要別人上進;他自己不肯發展,也要阻礙別人發展。」
星雲大師語重心長的說:「我這一生發展佛教事業,最大的阻力就是來自佛教界,想起來實在很悲慘。還好,他們越是打壓、阻撓,越能激發我的志氣和力量。現在看起來,他們的阻難是最好的逆增上緣。」
大師回憶起最早在佛光山辦「東方佛學院」,本來是很好的事,中國佛教會竟特別為此開了 一次會,討論的主題是「如何消滅東方佛學院」,竟然大部分與會的人士都贊成使這個佛學院辦不下去。幸好有一位理事仗義直言、據理力爭說:「天王教、基督教 辦了那麼多大學、書院,我們都不講去消滅了,我們佛教自己辦了佛學院是值得贊歡的事,怎麼反而要消滅呢?」最後案子才沒有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