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大師有這麼強的吸引力,又那麼英俊不凡,必然也會吸引女性的愛慕吧!這是一般人都想知道的問題,所以我斗膽的問師父:「那時候一定有很多女性愛上師父吧?」
大師大概很少遇到這麼直接的問題,笑得非常開懷,說:「我十二歲就出家了,一生沒有談過戀愛,但是這徒遇到婚姻、愛情、子女的苦惱都會來問我,我對愛情的瞭解可能比一般人還深呢!」
他停頓了一下,說:「愛情的本質與人間有情的本質是相通的,重要的是去瞭解那有情的本質呀!」
大師在宜蘭的時候,二十八歲出版《釋迦牟尼佛傳》,三十歲出版《玉琳國師》,裡面都有一些情感的篇章,我們也從其理解到,青年時代他已經對「人間有情」確立了基調。
星雲大師話鋒一轉:「如果你們喜歡聽愛情故事,我就講一個發生在我身上的愛情故事吧!」
在座的弟子都眼睛一亮,大師的目光掃過了每一個人:「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講過!」
大師喝了一口茶,時光突然往後拉去,拉回五十年前的宜蘭。
「人都是有情眾生,大部分的出家人都說要排拒感情、遠離感情,我並不贊成這種觀點,因為佛教講慈悲,慈悲的基礎就是感情,愛一切眾生、度一切眾生就是把感情擴大和昇華。感情就好像水火一樣,水火會傷人,但如果能善用水火,水火也是人間最重要的元素。
眾生一旦有了共鳴,就會生出感情,若是男女,就成為情侶、夫妻,但是成了夫妻之後,有的日夜相處,情感卻越走越窄,最後同床異夢、勢同水火;有的雖 然聚少離多,卻能異地同情、生死相許。所以,如果能超越的看,感情是沒有絕對的,是因為因地不同的,只有能超越情感的觀點,路就越走越寬了。」
沒想到大師要回到宜蘭之前,先來一個開場白,眾人都屏息靜聽,他輕咳一聲:
「我四十一年在宜蘭雷音寺講《金剛經》,每次講完都要考試,有一位年輕的女士,長得就像天人一樣,非常美麗,她每次都會來聽經,聽完也參加考試,考試成績很好,可見她非常用心聽經。
這是很正常的事,我並沒有特別注意,但是聽了幾次經,她每次來寺裡,都會帶一些小禮物來送我。那些禮物不像是一般信徒的供養,倒像是男女朋友,例如送個枕頭套,下面繡著字『你的羊』,或者寫一些奇怪的卡片。我就問信徒:她是什麼人呀?
信徒告訴我:她是一個空軍飛行員的遺孀,不久前,丈夫在一個空難中殉職了。
我一聽,心裡就有了防備,其實我一生對男女俗情就有防備,出家人不是沒有感情,而是要舍下俗情、培養聖情。從那之後,我就對那位女士保持了距離,不再有任何的回應。
沒有想到,這位女士不但沒有退卻,反而時常在晚上跑到寺廟附近流連,常常會丟進來一張相片,上面寫著『你出來!』,我當然不會出去。我從幼年出家,每天一旦回到寺廟,就不再外出。佛殿裡這麼光明清涼,我出去幹什麼呢?我乾脆把燈熄了,在佛殿裡念佛。
這時候,窗子響子,叩!叩!叩!敲門,我也不應答,只聽到窗外輕聲的喚著:『你出來!你出來!……許多之後,才回歸沈寂了。等到天亮完全安靜之後,我才打開燈,她那濃烈的感情好像還在窗外敲著。
從那天以後,那位女士就沒有再到寺廟裡來。隔了兩年,她抱著一個小嬰兒來看我,原來她又再婚了,來向我辭別,我也祝福她能找到幸福。
當時我很年輕,認為以一個出家人,這樣絕然的態度是對的,但是後來轉念一想,覺得這麼 絕情不圓滿,我應該讓她瞭解,為什麼我不能接受她的感情,應該使她平息,而不是讓她痛苦。幾十年來我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我應該向她說聲:』對不起!對不起 你的盛意殷殷,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是因為我嚮往的是聖情,而不是私情!』
直到四十年後,那句對不起才說出口。當時我遇到中國佛教會選舉理監事,有一個信徒幫我 拉票,介紹一些佛教會的會員和我見面。有一天,那位女士也來了,她是佛教會的會員,我雙手合十,誠心的對她說:『對不起呀!』她會心一笑。當那句對不起送 出去的時候,我在心裡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感到鬆了一口氣,心裡很平安舒坦,對她的盛情致上歉意,我不欠你了!」
師父說到這裡,歡喜的笑了。這個故事雖然清淡,卻彷彿是一個清澈的湖,照見了我們的面影,裡面有著青年僧侶幽微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