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大師談到年輕時讀玄奘的傳記,讀到玄奘走入八百里的戈壁,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復 無水草,他迷了路,又掉落水囊,所有的飲水沁入沙中,一滴不剩。這時他已走過沙漠中的第四個烽火塔,遠望大漠茫茫,心想「何不先回到第四烽再說。」於是策 馬東歸,走了十幾里路,又生起一個念頭:「我先發願,若不至天竺,終不東歸一步,今何故而來?寧可歸西而死,豈可東而生?」於是掉轉馬頭,專心一意的念觀 音菩薩,向西北前進。
大師說:「玄奘那種『寧向西天一步死,不回東土一步生』的勇氣和堅持,使我深受感動。 後來,我堅持走自己的路,經常想到玄奘在流沙行走的心情,總是憑藉勇氣和堅持,度過難過。像這樣一位膽識和毅力超凡、學問與道德卓越的高僧,怎麼可以和 《西遊記》裡那個優柔寡斷、疑神疑鬼、膽怯懦弱的『唐三藏』相提並論?我們應該還歷史的玄奘一個真實的面目。」
星雲大師提到玄奘的神情,令我動容,但是宗教性的電視電影是最難呈現的,要如何才能描 繪一位在平靜的寺廟生活中懷抱著無比熱情的人呢?要如何寫出堅拒高昌國王的留置,說出:「玄奘來者為乎大法,今逢為障,只可骨被王留,識神未必由也!」的 氣派呢?要如何表現人面對兇惡盜匪時的從容自在呢?要如何表演出面對印度諸王的溢美時的不動於心呢?呀!「其澄波之量,混之不濁」,混濁而複雜的戲劇容易 演出,清澄而純粹的境界就很難達到了。
「真希望師父的心願『玄奘大師』能早日完成。」我向師父告假之後,就前往西安大學、西北政法大學、西安交通大學去演講了。
到了西安,我最掛念的是一定要去一趟慈恩寺和大雁塔,去追隨玄奘大師的腳印。
站在慈恩寺的大門,就可以看到後面高高矗立的大雁塔,塔為方形,高大雄偉,莊嚴古樸。我仰望著大雁塔塔尖,想到玄奘大師帶回來的佛經就存放在這裡,使我肅然而不能言語。
玄奘回到長安之後,共十九年,其中有十多個寒暑是在慈恩寺度過的。他在這裡為佛教創立 了一個慈恩宗(又稱法相宗、唯識宗),當他在的時候,這裡車水馬龍、香客雲集、遊人如織,經過一千多年了,這裡還是人潮湧動。我在大雁塔前焚香一炷,遙祭 先覺,看到香爐滿滿,連插香的位置也找不到,只好把香放入香爐,看著裊裊香煙,飄向塔頂。
崇高的大雁塔,是玄奘為免從印度帶回來的佛經佛像遭遇「火難之失」,於是向唐高宗上書 建議蓋一座仿印度造型永遠保存的石塔,以「顯大國之崇基,為釋迦之故跡」。唐高朝答應建塔,卻不同意用石造,下旨改為「磚造」。為了使佛塔符合自己的想 法,玄奘親自設計、親自幫忙搬磚營建、親自監工,因此,走入大雁塔裡,處處都能感同身受玄奘大師立塔時的心情:佛經佛像固然珍貴,正法的永續永存才是更重 要的。
大雁塔依然聳立如昔,西元七世紀時,長安是全球第一大城,大雁塔是最崇高偉竣的地標,但有比大雁塔更崇高的是玄奘的譯經事業,比大雁塔更偉塔更偉竣的是玄奘的教育事業。
站在大雁塔俯望西安時,我突然恍然大悟,瞭解了行前星雲大師說的一席話。師父仰慕的不只是玄奘的人格與精神,而是他在譯經上的影響,與在教育上的成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