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在天龍寺僧堂的時代,東福寺曾舉辦開山祖650周年遠忌佛事,我與眾雲水僧都去參加。兩周大法會結束,我想坐火車回嵯峨,徒步來到京都車站。在候車室候車時,我把雲水僧戴的圓形大鬥笠摘下來放在地上,為了不礙事把東西摞在上面。
這時不知從哪裏來了一位山伏(在野修行者),偶然立到我眼前。他頭戴兜巾,手持錫杖,裝束怪異。
“你把禦笠放到地上,不是糟踐了嗎?”他說。似乎山伏都特別珍惜鬥笠和手杖。
“不糟踐。”我平靜地回答。
“禪宗究竟對什么感激?”他又問道。
“什么都要感激。”我只能這樣回答。見他一臉茫然,似乎不知所雲,便又說:“下雨之時,感激雨傘;外出之時,感激木屐。”說罷,只見他一揖,便蹤影消失。看來,這位山伏知道對鬥笠和手杖要感激,卻不知道對地面和木屐也要感激。
“不能說米,要說禦米。不能說淘米,要說為米效勞。”永平寺開山道元禪師這樣教導我們。他教育人們不能直呼為米,要稱禦米;不能用淘米這樣隨便的說法,要說為米效勞。
對所有的東西冠以敬辭,恭敬相稱是佛法的教誨,也是日本民族長期以來的傳統。但這絕不是因為萬物都有像人一樣的靈魂才應尊敬,而是自己的感恩之心使然,情不自禁地去做。
傳說蓮如上人畢恭畢敬地揀起掉在簷廊上的一張手紙,說“佛之生命也”。無論什么東西,雖然沒有靈魂但是有生命。每一件東西都有其功用,所以必須珍視它的生命,珍視它的功用。而且,一張手紙也包含著無法衡量的人的勞力。對付出的勞力必須珍視。尊重東西即尊重人的勞動。
人受萬物滋養,同時人擁有滋養萬物之心。滋養萬物的終極關懷,稱為佛心。我們必須在對萬物感恩的同時,發一大佛心施愛於萬物。過去有句話叫“養兒方知父母恩”,引發滋養萬物的終極關懷,就能深切領悟所有生命的來之不易。必將為自己被撫育滋養而感恩不盡。
似乎馬上有人在那裏等著叫板:若無靈魂,祭祀故亡的父母、祖先,豈非多此一舉!那不叫迷信嗎?然而這並非有靈則祭,無靈則不祭的問題,因為無論有沒有靈魂,人都會情不自禁地要祭。對父親、母親以及關照過自己的人不感恩,對已不在的心愛的人不思念,世上有這等人嗎?正是感恩的心,善良的愛心驅使我們“祭如在焉”,情不自禁地對故人合十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