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記得還是在去年春天,聖嚴法師邀我去看法鼓山。那時農禪寺才買到土地未久,只有原留的廟殿和幾棟小屋。在上山的途中,法師持杖一邊撥草、一邊指點,對我陳述他對於法鼓山建立中華佛學研究所與農禪寺新宇的大計。就研究所而言,新址將有教研大樓、會議廳、教職員宿舍,和一所中型的圖書館。未來的農禪寺,重點在於信眾活動建築。佛殿、僧寮、禪堂、方丈室自然要有,但都規模不大。新的寺院是以人的活動為中心,而不是以神像香火為主要的對象。在新寺的建築設計方面,既要有現代生活的各種便利設置,又要有中華傳統佛宇建造的風格與某些特點,使人在看了以後彷彿有似曾相識的溫馨感覺,卻又是現代的建造。為了達成這一目的,他已與大陸中國佛教協會通信,計畫組織一個佛教建築考察團,到北京、五臺、大同、敦煌、成都、拉薩等地考察一次。團員大多是建造法鼓山的工程設計專家。除此而外,他還想藉機會晤當前大陸研究佛教的專家,交換研究心得。法師知道我曾多次訪問過中國大陸,認識一些學者,所以邀我作為考察團的顧問,到大陸去考察三週。
我與法師相交,始於一九七四年,那時我們都在東京做學術研究,時相過往。雖然只有半年時光,但已為未來的友誼,奠定良好的基礎。他曾數次代我約晤日本學者,並且陪我同往探視著名的日本教授福井康順、關口真大等人。那時他在日本已經留學數載,認識不少的佛學權威人士,講得一口流利的日語,熟悉東京的交通,由於他的幫助使我寓居東京半載,受益良多。我們在他的寓所和我所住的東京大學目黑宿舍中,曾有過數次長談。面對著他所收集到的各種古籍、學術專著、原典複印,雜陳目前,大家討論在研究工作中所遇到的困難與收穫、中華佛學研究的前景、日本學術界的成績與問題等等。又承他的盛意,陪我與內人同遊鎌倉。俟他學成返國,先後在文化大學及中華佛學研究所,主持佛學教研工作,我們一直時相通信。由於多年的交往,我對法師的為人與為學,皆是非常欣佩。他現在有此具有深意的設想,在我自是義不容辭。所以馬上約定來年同訪大陸。
既然訪問大陸的目標已定,我就根據往昔的遊踪塵影,提出應該參觀的地方︰北京的潭柘寺、戒壇寺、白雲觀、山西的五臺與雲岡,自是參觀必到的重點,路過太原時可以順道參訪崇善寺、晉祠和淨土教本山玄中寺。經蘭州的途中,可以參觀炳靈寺、甘肅省博物館,然後再赴敦煌。這數處名勝,有的寺廟地勢與法鼓山近似,有的布局大方嚴謹,有的是局勢開闊,令人氣舒心暢,有的雕塑如生,有的彩繪絢爛如新,有的是古殿千載,有的是山高水秀。就是在這些勝地,通過時間的河流,養育過不少的高僧碩學,為人類的心靈與文化,做出了千古不滅的貢獻。
從四十年前我在印度研究佛教開始,萍飄半生到在加拿大定居,一直在大學裡教學研究。所交的朋友也是以教授居多,因此對現代佛教的實際生活,卻是所知有限;直到與聖嚴法師交往,才算第一次遇到一位碩學大德,因為他是道德與學問兩方面的高手。我在以往的歲月中,一直以學界同行(即英文Colleague一字)的心情,與法師相交。他更雍容大度,不以俗情相對。直到前年來到臺灣,才看到他在主持農禪寺寺務中所顯示出的高僧風範。通過這一次的大陸之行,才有機會觀察他以僧界領袖的身分,與大陸宗教界的大德碩學,相互交往,既含真情,又具威儀,又圓通,又有所執。就以拜佛而言,凡是到有道場的寺宇,他必定上香叩頭,禮僧布施;但如參觀已無宗教生活的石窟殿宇,他則專心欣賞雕塑、壁畫、建築、碑碣、名山勝境、大河澗溪。在我看來這是一種繁簡有度,非常通達的作法,也足以代表他的高超形象。
從事研究的朋友,有的擅於學術寫作,讀者非有素養很難讀通;有的則文筆流暢,俗雅皆可以共賞。聖嚴法師正是此中高手。他研究明末中國佛教的幾本書,早已為學界所推重,他的通俗著述,更為廣大讀者所喜讀。例如他初訪大陸的遊記《法源血源》一書,就使讀者愛難釋手,感人心懷。現在他於臺、港、北美各地弘法之餘,又寫出這本遊記。我在讀了一遍之後,覺得他的文筆仍然是如此流暢生動,感情充沛自然,觀察有深度,記事清楚。因為我這次有幸參與考察團,更有幸先睹此書的校稿,我的感受是法師在文采方面的成就,不是僅憑天賦而任意揮灑。恰好相反,他是在朝山拜佛、禮僧會賓、參觀運思等日夜繁忙的生活中,口問手寫,一直不停的忙人。他是考察團中最忙的人物,也是最有心思與毅力的成員,既是一個好團長,又是一個不恥下問的好學生。就是通過這種辛勤的準備,事後才能完成這本動人、詳細而真實的遊記。
作為一個曾經親歷其境的讀者,今日再讀此書,當有勝景重現、回味無窮的感觸。對一個計畫訪問的讀者而言,此書將會有助於挑選訪問地點,事物與觀賞的意義。對一般人士而言,閱讀此書就可以神遊故國,禮拜佛跡。進而言之,還可以觀察目前大陸佛教狀況,找回對佛教前途的希望。對我而言,我非常感謝法師邀我同行,重遊名山勝地,並且有機會先睹此書的校稿。茲將我的所見所思所感寫出,作為序言,向讀者們請教,也向本書的作者致謝。冉雲華一九九一年十一月於臺北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