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只是給深陷俗世之中的人,一種幽清的意境。他們曾經對繁華深信不已,之後必定會對清淡另眼相看。就是如此,你當初為情感執著不悔,到最後,會發覺所有欲生欲死的情深都不值一提。人生的書卷填得越滿,心就越空。日子就是這樣,送走了今天,又懷想著昨日,還在期待明朝。我們一直以為的歸宿,原來也只是驛站,那么多倉促地聚散,像是流雲一樣,來來去去,沒有安定。
後來知道,寫這句詩的人叫常建。唐代詩人,但字號、生卒年均不詳。中過進士,卻一生沉淪失意,來往在山水之間,其詩意境清迥,語言簡潔自然,造詣獨特。這首《題破山寺後禪院》因其幽深的禪意,超遠的境界,而深受世人喜愛。想象一個清涼的晨曉,詩人踱步去古寺,看陽光從林間悠然流泄,曲徑通幽,花木藤蔓爬滿了禪房,墨綠的時光靜靜地綻放,靈動的鳥兒在林間嬉唱,心便在一潭靜水中漸漸空無。那是一個不受驚擾的禪界,寂靜得只能聽到隱約的梵音,低吟著前世的一段心語。
就像此時的我,一個人,一杯茶,從深秋的晨曉,坐到午後。陽光從窗欞間輕灑進來,落在一卷翻開的線裝書上,驚動了我一場沒有做完的夢。夢回唐朝,千年前的長安城,是許多文人雅士共有的一個夢。秋雁文章,菊花心事,同樣的光陰下,每個人過著屬於自己不一樣的人生。有些人,相隔千年,可以推心置腹;有些人,近在咫尺,卻形同陌路。同樣是一本唐詩,不同的人,被不同的詞句打動。情感是人性致命的弱點,你喜歡的人,也許平凡,卻讓你無法忘懷;你喜歡的句子,也許尋常,卻讓你愛不釋手。
有時在想,緣分究竟是什么,讓禪者這般信任和依戀。許多人背著緣分,不辭辛勞地做著努力,卻發覺,兜兜轉轉,還是抵不過宿命的安排。有緣分的,縱是逆道而行,終究還是會走到一起。無緣分的,像藤一樣糾纏攀附,也會枯死分離。我曾經喜歡芍藥花的另一個名字,叫將離。這個名字,有一種令人神傷的美麗,像一支哀婉的古曲,唱到最後,漸行漸遠地讓人好生不舍。
人生最怕的就是分離,最痛心、最不舍的莫過於將離。十指相扣的手,緩緩地松開,深情相看的眼眸,瞬間就捕捉不到彼此的神韻;轉身的刹那,連落淚都是無力的,這就是將離的無奈。我甚至很難想象,大朵的芍藥花,開到鮮豔,開到極致,又如何會有這樣一個悲情的名字。任何的情深,都會驚動光陰,記憶會醞釀出災難,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悲喜自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