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算是一位被佛祖庇佑的高僧,他並不是第一個到西天取經的和尚,也不是最後一個。在寥廓的曆史長河中,多少僧人為求取真經,不顧個人安危,毅然離開中土,長途跋涉前往西域。可是能返回的人卻寥寥無幾,他們都葬身在沙漠荒野、寒林雪域。無人收拾的屍骨,只能同野獸一起掩埋,在寂夜時發出閃爍的磷火,告訴蒼茫的天地,他們的靈魂始終不肯離去。是佛陀的召喚,讓他們可以做出如此深遠的追求,只身奔赴險境,只為了度化芸芸眾生。都說寂滅意味著重生,這些不死的靈魂,一定被佛祖安頓,在功德圓滿時,終會得以重見天日。
放下這些沉重的過程,再來賞讀玄奘的禪詩:“孤峰絕頂萬餘嶒,策杖攀蘿漸漸登。行到月邊天上寺,白雲相伴兩三僧。”此時的玄奘,儼然是一位超脫世外的高僧。策杖攀蘿,只為在孤峰絕境處,尋訪山林閑趣。坐落在縹緲頂峰的寺院,有如倚著明月,澄淨得已經找不到一絲煙火。唯有幾位閑僧,在白雲中往來,那么悠然自在。他們如今的桑田,也是用曾經的滄海換來。佛祖不會厚此薄彼,在求道的旅程中,有天賦和緣法的人,或許悟得早些,但過程其實是同樣的繁複。待到風雨成昨,聚散都成往事的時候,就可以放下一切,禪寂淡然了。
麟德元年(664)二月五日,六十三歲的玄奘圓寂。高宗哀慟逾恒,為之罷朝三日,追諡“大遍覺”之號,敕建塔於樊川北原。其後,黃巢亂起,有人奉其靈骨至南京立塔。太平天國時,塔圯;迨至亂平,堙沒無人能識。百代浮沉有定,世事滄桑迭變,渺渺塵路,沒有誰可以做到一勞永逸。想要拋擲一切,坐看雲起,就必須先經曆劫數。走過災厄多襲的漫漫黑夜,站在黎明的樓頭,才知道,誰是真正走到最後的人。
人生一世,如同浮雲流水,過往是覆水難收,我們有的就只是現在。做一個忘記苦難的人,在殘缺和破碎中學會感恩。在生命空白的書頁裏,我們填充著自己,漂染不一樣的顏色,塗抹不一樣的煙火。直到有一天,靈魂寧靜如拂曉的幽蘭,那時候,我們就真的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