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靈山大顛寶通禪師,石頭希遷禪師之法嗣,生平不詳。
初參石頭和尚。石頭和尚問:“那(哪)個是汝心?”
大顛禪師道:“見言語者是。”
石頭和尚大喝一聲,將他趕出丈室。
過了十多天,大顛禪師又來禮問石頭和尚:“前者既不是,除此外,何者是心?”
石頭和尚道:“除卻揚眉瞬目,將心來。”
大顛禪師道:“無心可將來。”
石頭和尚道:“元(原)來有心,何言無心?無心盡同謗。”
大顛禪師言下大悟。
為了進一步鉗鎚大顛禪師,一天,石頭和尚趁大顛禪師侍立在旁,又問:“汝是參禪僧?”是州縣白蹋僧(你是真正的參禪僧,還是從州至州、從縣至縣、終日走南闖北、虛度光陰的粥飯僧)?”
大顛禪師道:“是參禪僧。”
石頭和尚問:“何者是禪?”
大顛禪師道:“揚眉瞬目。”
石頭和尚道:“除卻揚眉瞬目外,將你本來面目呈看。”
大顛禪師道:“請和尚除卻揚眉瞬目外鑑。”
石頭和尚道:“我除竟。”
大顛禪師道:“將呈了也。”
石頭和尚道:“汝既將呈,我心如何?”
大顛禪師道:“不異和尚。”
石頭和尚道:“不關汝事。”
大顛禪師道:“無本物(心性本空,無形無相)。”
石頭和尚道:“汝亦無物。”
大顛禪師道:“既無物,即真物。”
石頭和尚道:“真物不可得,汝心見量,意旨如此,也大須護持(真物了不可得。你已經現量照見此意旨,當好好保持它)。”
大顛禪師開悟後,即返回潮州靈山,開法化眾,一時學者雲集。
曾有上堂法語雲:“夫學道人須識自家本心,將心相示,方可見道。多見時輩只認揚眉瞬目,一語一默,驀頭印可,以為心要,此實未了。吾今為你諸人分明說出,各須聽受。但除卻一切妄運想念見量(原文如此),即汝真心。此心與塵境及守認靜默時全無交涉。即心是佛,不待修治。何以故?應機隨照,泠泠自用。窮其用處,了不可得,喚作妙用,乃是本心。大須護持,不可容易(不可等閒視之)。”
這則短短的法語向我們道出大顛禪師當年的悟處,同時也向我們指明了禪修的最緊要處。自性不離揚眉瞬目、語默居止,亦不即揚眉瞬目、語默居止,此中若生毫釐的分別執著,即落入生死中。只須除卻一切是與不是之分別妄想及文字知見,亦莫認守靜為真心,亦莫認六識為真心,方是正途。
大顛禪師在潮州弘化期間,與韓愈曾有過比較密切的交往。韓愈當年因為諫佛骨表激怒了憲宗皇帝,被貶到潮州。在潮州這個僻遠之地,韓愈覺得無人可語,非常孤獨,後聽說大顛禪師非常有名,于是派人請大顛禪師來寓所長談。連續請了幾次,大顛禪師皆不赴會。後來大顛禪師聽說他諫佛骨之事,便不請自至,親自前來拜訪韓愈。從此二人便結下甚深的法緣。
有一天,韓文公拜訪大顛禪師,問道:“春秋多少?”
大顛禪師提起數珠,說道:“會麼?”
韓文公道:“不會。”
大顛禪師道:“晝夜一百八。”
韓文公不明其意,于是便回到寓所。
第二天他又上山來拜訪大顛禪師,正好在山門口碰到了首座和尚,于是他就把昨天拜訪大顛禪師的情況告訴了首座和尚,並詢問首座和尚,大顛禪師的答話是什麼意思。首座和尚于是扣齒三下。等到與大顛禪師見面的時候,韓文公提起昨天的話頭,大顛禪師亦扣齒三下。
韓文公道:“元(原)來佛法無兩般。”
大顛禪師道:“是何道理?”
韓文公道:“適來問首座亦如是。”
大顛禪師乃召首座:“是汝如此對否?”
首座道:“是。”
大顛禪師于是將首座打出寺院。
後來又有一天,韓文公對大顛禪師說:“弟子公事繁忙,佛法省要處,乞師一語。”
大顛禪師沉默良久。韓文公不知所措。
當時,三平禪師為大顛禪師的侍者,正好在場。他看到韓文公這種尷尬的樣子,于是敲禪床三下。
大顛禪師道:“作麼?”
三平道:“先以定動,後以智拔。”
韓文公一聽,豁然有省,高興地說道:“和尚門風高峻,弟子于侍者邊得個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