徑山紫柏達觀真可禪師,俗姓沉,江蘇吳江灘缺人。真可禪師少時性格雄猛,卓爾不群,坐若熊蹲,行如象步。十七歲時,欲立功名,辭親仗劍遠遊。一日,行至蘇州閶門,忽遇大雨,不能前進。當時,虎丘僧明覺禪師在蘇州辦事,偶然見到他,壯其偉岸,知是法器,遂以傘蔽之,並邀請真可禪師同歸虎丘雲岩寺,共進晚餐。那天晚上,真可禪師聽見寺僧唱誦八十八佛名,心大開悅,即將腰間所纏十餘金,贈給明覺禪師,並請求出家。明覺禪師遂予落發。
受具足戒後,真可禪師曾在嘉興東塔寺,碰到一位僧人在抄寫《華嚴經》,心生恭敬,便跪在一旁觀看,嘆道:“吾輩能此,足矣!”于是,他便來到武塘景德寺,掩關三年。出關後,真可禪師便回到吳門,辭別明覺禪師,決志策杖遊方。
一日,真可禪師無意間聽到一位僧人唱誦張拙秀才的悟道偈,至“斷除妄想徒增病,趨向真如即是邪”這兩句時,忽然生起大的疑情。從此以後,真可禪師每至一處,都要把這兩句話寫在牆上,時時提撕,以至廢寢忘食,頭面俱腫。後來,終于有一天用齋的時候,真可禪師豁然大悟。他感慨道:“使我在臨濟德山座下,一掌便醒,安用如何若何!”
真可禪師悟道後,即遍歷禪席,居無定所。他曾經到過廬山,一度深究法相精義,後又朝五台山,不久又遊京師,參禮燕京大千佛寺真圓遍融禪師。遍融禪師是一代華嚴宗匠。
初到大千佛寺,遍融禪師便問:“從何來?”
真可禪師道:“江南來。”
遍融禪師又問:“來此作麼?”
真可禪師道:“習講。”
遍融禪師道:“習講作麼?”
真可禪師道:“貫通經旨,代佛揚化。”
遍融禪師道:“你須清淨說法。”
真可禪師道:“只今不染一塵。”
遍融禪師便令真可禪師脫掉外衣,施給旁僧。
真可禪師遂依旨奉行。
遍融禪師于是回頭看著真可禪師,說道:“脫了一層還一層。”
真可禪師一聽,便微笑點頭,于是決定留在遍融禪師座下學習經教。
此外,真可禪師還參禮過禪門大德笑岩、暹理等禪師。九年後,真可禪師又重新回到虎丘,並于鬆江閉關百日。
明神宗萬歷三年(1575),真可禪師前往嵩山少林寺,參禮大千常潤禪師,請求印可。剛到少林寺,正趕上常潤禪師上常說法,為大眾講解禪宗公案。真可禪師以為常潤禪師以口耳為心印,以帕子為真傳,遂感嘆道:“西來意固如是耶?”于是決定不入參請,旋即回到南方。
在嘉興,真可禪師看到古楞嚴寺久已荒廢,被當地的大戶人家佔用,變為園亭,心生感慨,曾作詩詠道:“明月一輪簾外冷,夜深曾照坐禪人”。于是他四處活動,發心修復。在五台居士的護持下,古楞嚴寺很快修復一新。真可禪師後應五台居士之弟雲台居士的邀請,撰聯雲:“若不究心,坐禪徒增業苦;如能護念,罵佛猶益真修。”
真可禪師曾經感嘆法道陵遲,綱宗墮地,自誓要以荷擔大法為己任。他認為,以往所刻大藏經,卷帙浩大,不便于普及,于是四處奔走央告,寡資招賢,雕刻方冊大藏經,以便流通。真可禪師在世時,此藏尚未完成。後人秉其遺願,繼續雕刻,至清初才完成,是為《徑山藏》。
真可禪師與憨清禪師交往甚為密切。二人曾商定共修明代《傳燈錄》。後因憨山大師被告以私建寺院之罪,被捕入獄,此事終成泡影。萬歷二十八年(1600),南京太守吳寶秀因拒絕執行朝廷征收礦務稅的命令,被彈劾逮捕,其夫人哀憤自縊而死。這兩件事對真可禪師的刺激甚大。他曾經感慨道:“憨山不歸,則我出世一大負;礦務不止,則我救世一大負;《傳燈》未續,則我慧命一大負。若釋此三負,當不復走王舍城矣。”
此語後被傳到宦官的耳朵裡,他們欲置真可禪師于死地。萬歷三十一年,真可禪師因“妖書”事件,遭誣陷被捕入獄,幾經拷問,始終不屈。後來雖查無實據,但是執政者仍不放過他,將他定為死罪。真可禪師聽說過,遂說偈雲:
“一笑由來別有因,那知大塊不容塵。
從茲收拾娘生足,鐵橛花開不待春。”
又雲:“世法若此,久住何為!”
于是,真可禪師便索湯沐浴,囑咐侍者性田道:“吾去矣,幸謝江南諸護法!”
性田侍者聞言,痛哭不已。真可禪師呵斥道:“爾侍餘二十年,仍作此去就耶?!”
當時,有位姓吳的讀書人亦在場。吳生向真可禪師請問大法。真可禪師遂作偈雲:
“事來方見英雄骨,達老吳生豈夙緣。
我自西歸君自北,多生晤語更冷然。”
說完,便端坐而化。
禦史曹學程聽說真可禪師已坐化,急忙前來探視。他撫摸著真可禪師的手說:“師去得好。”
真可禪師又張開眼睛,向曹禦史一笑而別。一時獄中香氣不絕,六天之後,真可禪師顏色如生。春秋六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