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信相宗顯正覺禪師,昭覺純白禪師之法嗣,俗姓王,潼川(今四川三台)人。少年時即中進士,有聲名。有一天,宗顯禪師在溪邊掬水為戲,到了晚上,他突然想起此事,便發現滿室是水,清淨泠然。他本想把水汲盡,卻不可得,原來這一切塵境都是空的,如夢幻泡影一般。宗顯禪師道:“吾世網裂矣。”于是便前往昭覺寺,投純白禪師出家。受具足戒後,宗顯禪師每日隨眾咨參。
一日,昭覺純白和尚問宗顯禪師:“高高峰頂立,深深海底行。汝作麼生會?”
宗顯禪師言下頓悟,遂答道:“釘殺腳跟也。”
昭覺和尚于是又拈起拂子,問道:“這個又作麼生?”
宗顯禪師沒有作聲,只是一笑,便出去了。
昭覺和尚知道他已悟,遂予印可。
為報師恩,宗顯禪師悟道後,繼續留在昭覺和尚身邊,服勤七載。後辭師出遊,遍歷禪席。
在淮浙遊歷期間,宗顯禪師于海會寺遇見了五祖法演和尚(黃龍慧南禪師之法嗣,曾住黃梅五祖寺)。
當時,五祖和尚正上堂,宗顯禪師便從大眾中走出,問道:“未知關棙(亦作“捩”,li)子(機關,機軸),難過趙州橋。趙州橋即不問,如何關棙子?”
五祖和尚道:“汝且在門外立。”
宗顯禪師一聽,便進前一步,然後又一踏而退。
五祖和尚道:“許多時茶飯,元(原)來也有人知滋味。”
第二天,宗顯禪師便入室請益。
五祖和尚問:“你便是昨日問話底僧否?我固知你見處,只是未過得白雲關在。”
宗顯禪師不明其旨,便禮謝退出。
當時,圓悟克勤禪師給五祖和尚當侍者。
宗顯禪師于是便向圓悟禪師請問白雲關的意旨。
圓悟禪師道:“你但直下會取。”
宗顯禪師笑道:“我不是不會,只是未諳,待見這老漢,共伊理會一上。”
第三天,五祖和尚先行前往舒城,宗顯禪師與圓悟禪師隨後前往。他們正好在興化相會。
五祖和尚一見宗顯禪師,便問:“記得曾在那裡相見來?”
宗顯禪師道:“全火祗(zhi)候(恭迎、問候)。”
五祖和尚于是回頭看著圓悟禪師道:“這漢饒舌!”
從此,宗顯禪師便與五祖和尚機緣相契。
一日,宗顯禪師遊廬山回來,把自己參“高高峰頂立,深深海底行”這句話所得之意,告訴了五祖和尚。
五祖和尚道:“吾嘗以此事詰(問)先師(黃龍慧南),先師雲,我曾問遠和尚(浮山法遠),遠曰:貓有歃(sha,吸,飲)血之功,虎有起屍之德。非素達本源,不能到也。”
[“貓有歃血之功,虎有起屍之德”這句話,在宗門中經常被引用。意指,有大手眼作家,既能令學人大死,又能令學人大活,所謂“生殺自如”是也,其德能猶如猛虎。“起屍”,就是令死者活。而那些只能死、不能活的人,好比一只貓,雖有虎之相似外形,卻不是真正的虎。]
宗顯禪師于是便留在五祖和尚身邊,侍奉了很長時間。五祖和尚非常鐘愛他。
宗顯禪師後辭五祖和尚,準備回四川。臨行前,五祖和尚特以偈頌相送,雲:
“離鄉四十餘年,一時忘卻蜀語。
禪人回到成都,切須記取魯語。”
宗顯禪師回到成都時,昭覺純白和尚還健在,于是便繼續侍奉他。宗顯禪師由是名聲大振。
宗顯禪師後出世住長鬆,次遷保福,大張爐鞴(bei),鍛鍊四方學人。從其得法悟道者甚多。
宗顯禪師上堂時,曾舉仰山參中邑之狝猴公案。該公案是這樣的——
仰山慧寂禪師問中邑洪恩禪師(馬祖道一禪師之法嗣):“如何是佛性義?”
中邑禪師道:“我與你說個譬喻,汝便會也。譬如一室有六窗,內有一狝猴,外有狝猴,從東邊喚狌狌(xing,同猩猩),狝猴即應。如是六窗,俱喚俱應。”
仰山禪師聽完之後,便禮拜:“適蒙和尚指示,某有個疑處。”
中邑禪師道:“你有甚麼疑?”
仰山禪師道:“只如內狝猴睡時,外狝猴欲與相見,又作麼生?”
中邑禪師于是下禪床,握著仰山禪師的手,說道:“狌狌與你相見了。”
宗顯禪師舉完此公案,便對大眾道:“諸人要見二老麼?我也與你說個譬喻。中邑大似個金師,仰山將一塊金來,使金師酬價,金師亦盡價相酬。臨成交易,賣金底更與貼(補足)秤。金師雖然暗喜,心中未免偷疑。何故?若非細作,定是賊髒。”
說完,便下座。
不知當時宗顯禪師座下,有幾人能解得這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