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好夢噩夢都是你意識的作用。
/佛陀
國王下旨調查輸德裡的死因,不久,他就掌握了事情的真相。原來,一群兇手聚會在城裡的一家酒館,他們忘乎所以地尋歡作樂,由於酒後失言,他們吹噓外 道及其信徒是怎樣收買他們去行兇的。於是,他們被國王的官史捉拿歸案。當真相大白後,人們開始大加讚歎佛陀。從此,佛陀的聲譽大振,外道的日子就不好過 了,他們成為國王和公眾發洩憤怒的目標,國王更加讚賞佛陀的言行,在給孤獨富翁的陪同下,他來到祁陀寺探望佛陀。就在同一天,一百多個從王捨城尼庵來的比 丘尼也到達了祁陀寺。
在這群比丘尼中,有阿羅漢喬曇彌,她特地來禮拜佛陀,並作最後訣別。
陪同國王前來的給孤獨禮拜佛陀以後,垂手站在一旁。國王雖然十分尊敬佛陀,但他並沒有向佛陀行禮。他站在一旁,彬彬有禮地對佛陀說道:
「世尊,一見到你。人們就會心情舒暢,精神愉快。當我看見你時,我忘記了我的江山社稷,忘記了我的小王子。世尊,這是什麼原因呢?這是由於你尊貴威嚴的相貌,還是由於你大慈大悲的品質?」
佛陀答道:
「大王,一個人的臉色是他內心思想的真正表露。如果一個人的心靈骯髒,他的臉色就會醜陋:如果一個人的心靈美好,他就會光采照人,臉色純潔,人們自 然會為之賞心悅目。大王,你神色威武,相貌堂堂,這並不是由於你的出生王族,而是由於你那絕對的王權。大王,我常住寂靜之中,無掛無礙,無有痛苦和煩惱, 慈悲對待一切眾生。所以,那些見了我的人都得到快樂。」
「世尊,我知道有些人對你居心叵測,懷有瞋心惡意。本城的外道就很憎恨你。我聽說,在柯沙毗時,提婆達多就對你懷有敵意。」
「不過,大王,我對他們卻沒有一點瞋恨之念。所以,他們的噁心太意損傷不了我。」
「世尊,我見過全印度許許多多宗教導師,其中有布蘭迦葉、末迦梨瞿舍利、散若夷毗梨弗,婆浮陀白旃那、阿耆多翅捨欽婆羅。他們一見到我,就起身相 迎,慇勤而禮貌地獻上座。只有你和尼干子沒有對我表示這樣的尊敬。世尊,莫非你在我身上發現了什麼錯誤和缺點,從而你就不對我表示尊敬了?」拘國王這樣問
道。
「大王,我曾在何時何地說過你的不是?」佛陀反問道。
「沒有。世尊,我只不過想,你為什麼不對我表示應受到的禮遇?」
「大王,你的臣民百姓恭維、害怕你,這是什麼原因?」
「因為我是他們的統治者。」
「在他們中間,那些人最害怕你?」
「那些不法之徒、屢教不改之人及殘忍野蠻之輩。即使在我的官員面前,他們也怕得渾身發抖,他們想方設法地逃避我和我的官吏。」
「大王,明辨善惡、遵紀守法的善德之人常來見你嗎?」
「世尊,如果他們沒有被壞人騷擾,他們很少來見我。但只要他們來了,他們就得跪在我的面前,請求我給予正義和公道。」
「大王,你現在應該明白了,我和我善德的弟子們,身口意三業清淨,不行兇作惡,不企求別人給予正義和公道,平等對待一切眾生,無種姓和信仰歧視。所以,我們對你也就沒有任何區別了。」
「世尊,我明白了。可是,您的一個弟子烏德野,無論何時見到我或我的官員,都會謙虛而有禮貌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他常來我的宮中,他對我王宮裡的女人很感興趣,要求我讓他給她們說法,講開示。」
「大王,像烏德野這樣的人,佛陀也是無能為力的。他雖然剃除了須胡,披上黃色袈裟,但他的言行如世俗之人。我不說他是我的弟子,我也不說他不是我的 弟子。如果你看到他像一位世俗之人,你就把他當成一個世俗之人看待好了。大王,我對施予的慈悲之心同對舍利弗的平等無二。他一次又一次地犯戒,我一次又一 次地勸告他。人總是要犯錯誤的,但烏德野這樣的人是不可以用戒律來救治的。我對他頑固不化的本性深表悲憫。」
「世尊,你對那些行兇作惡、攔路搶劫之人也發慈悲嗎?」
「大王,是的。除了超脫了三界煩惱、寂靜安寧的阿羅漢外,其他一切眾生都是其自身環境的犧牲品。任何一個被煩惱纏縛之人都可以轉變成善德之人。對那 些因內在煩惱不淨而作惡多端的人,我總是慈悲為懷。大王,我給他們指明正確的道路。許多人聽了我的教法以後,棄惡從善,有些人祛除了不淨煩惱而獲得羅漢 果。但有些人把我的教法當成耳邊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世尊,您真使我感動快樂。請傳授我佛法吧!請把我的臣民培訓成稱德行善之人。您生活在這裡,是我的王國之大幸。我要把社會上那些卑微無恥、禍國殃 民的外道一掃而光。他們宣揚無善無惡、無好無壞的謬論。說什麼,即使用鐵錐子刺穿親身母親的胸脯也是無罪的。世尊,在我的王國中,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以任 何形式宣揚您的教法,我以王權保護您。我將給您和您的善德弟子們提供一切所需,我還要常侍您的左右,您永遠住在我的王國裡吧。」
「大王,不要驅逐那些所謂的宗教師。准許各宗教部派共存,不要用法律手段來壓制任何理論。讓人民瞭解每一學說的各個方面,他們會接受採納有益的、善 良的。布蘭迦葉主張宇宙萬有、有情非情都是微粒構成、人死以後微粒分解與整個宇宙合為一體、無善惡果報。他把純邏輯推理作為自己的武器,貶低了人類的善 德。布蘭迦葉想要的是一個大哲學家的榮耀。大王,不要阻止他的野心,不會有人聽了他的教法以後,就真的用鐵錐子戳穿自己母親的胸脯。人們會認識到,這樣的 哲學對於人類生老病死的解脫是毫無價值的。遭受病毒之苦的病人需要的良藥,而不是為瞭解有關病因的知識。大王接受我的教法,並依佛法而住,這是一件好事。 但奉獻對佛法的保護卻是另外一回事。我的佛教用不著王家的保護,所以請不要加以保護。不然的話,人們就不會發憤精進,修證佛法了,那樣就只有強制、逼迫, 而沒有選擇的自由。如果我的教法適合人們的喜好,他們可以先來看看,然後再信受、奉持。」
佛陀正說著,從寺內突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國王和富翁聽得一清二楚。但是並沒有說什麼。哭聲不斷地從今天剛到的比丘尼住處傳來。國王對此不禁一驚。雖然他對佛陀堅信不移,但是,他被小孩的哭聲弄糊塗了。他沉思起來,但終究沒詢問。
「大王你一定在想,為什麼從比丘尼住處傳來嬰兒的哭聲?」佛陀問道。
「是的,世尊,我感到很奇怪。我現在還聽得見嬰兒的哭聲。」國王回答道。
「那是迦葉比丘尼的孩子。」佛陀補充道。
聽了佛陀的話,國王和富翁不禁疑慮起來,但他們仍然保持沉默。
「大王,你一定驚訝地想,比丘尼怎麼會懷孕的?這究意是怎麼一回事?」
「世尊,據我所知,您的比丘和比丘尼對性愛沒有一點貪慾,他們也沒有任何性行為。然而,這件事又怎麼會發生呢?」
「大王,無因不成果。她曾和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因此而懷孕了,這事發生在她出家之前。她雖然出家為尼,但胎兒卻在她的肚子裡發育,生長,最終出世 了。她也是婦女之身,所以,她的乳房漸漸圓大起來,充滿了奶水。她用她的乳汁餵養她的孩子。大王,當初,我曾不願替婦女授戒,正是因為會發生這樣的
事。由於無知,人很容易而且心甘情願地誤人迷途。當迦葉比丘懷裡抱著這個嬰兒,來到祁陀寺時,我十分同情她,提婆達多曾辱罵她。當她在王捨城大街上 乞食時,不明真相的人譏笑、嘲諷她。人們不僅不施予她任何飯菜,反而用骯髒刻薄的話同她打招呼。過路之人都用鄙夷的眼光望著她。她本該得到同情,但她得到 的卻是奚落和鄙視。」
「世尊,我的心得到了平靜。我十分同情她和她的孩子。世尊,請讓我見一見迦葉比丘尼和她的孩子吧!」
「仁慈的國王,我這就叫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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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葉比丘尼安詳地朝佛陀走來,手中抱著用黃布包裡裡的嬰兒。國王誠摯地望著她。她的左臂彎曲地擁抱著嬰兒,右手輕輕地放在嬰兒嬌嫩的額頭上,她來到 佛前,把嬰兒輕輕地放在佛跟前的地上,自己雙膝跪下,禮拜了佛陀,然後站起身來,抱起她的嬰兒,又一次跪坐在佛前。嬰兒的哭聲又一次打破了沉靜,他的小手 向上伸著,試圖摸他母親的乳房。不一會兒,母乳的香味就在空氣中瀰漫開了。國王清楚地看到,黃色袈裟覆蓋著一對充滿奶水的乳房,只見迦葉輕輕地而又深情地 撫摸著嬰兒的頭。國王站起身來,跪坐到迦葉比丘跟前,說道:
「高尚的母親,我是拘羅國王。我跪倒在你至高無的母性面前。把小孩交給我吧!我會照顧好他的。我將把他抱回宮去,並把他撫養成人。到了適當的時候,我就把他交還給你。」
身為母親的迦葉,望著佛陀的臉,想知道佛陀的意思。
「比丘尼,你願怎麼辦就怎麼辦。」佛陀說道。
母親閉上眼睛,雙手抱著小孩,緊緊地摟在胸前,然後她兩手輕輕地把懷中的嬰兒交給我國王。國王雙手接過嬰兒,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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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千上萬的善男信女正聚精會神地聆聽著佛陀說法。這時,一位一絲不掛、披頭散髮的婦女來到人群後面,兩眼望著背朝她的聽經大眾。她聽到從聽眾盡處傳來一陣陣溫和安祥的聲音,她揉了揉眼睛,呆呆地站在那裡,靜靜地聽著。
「婆突車羅,過來,這裡沒有什麼可害怕的,這裡有你的避難所。」
突然,一個念頭襲入她的頭腦,她一下子意識到自己沒有穿衣服。她試圖用
雙手摀住下身。這時,聽眾席中一個轉頭過來,接著大塚都轉過臉,然後,他們又都一個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一步一步地,婆突車羅慢慢地朝佛陀走去,她雙手仍然遮著下身。一位聽經信徒脫下自己的衣服,扔給她。她一把抓起衣服,趕緊穿在身上。然後,她的兩隻手又一下子摀住了兩隻乳房。另一件衣服又從空中飛了過來,她毫不猶豫地又套上了衣服。
「夫人,清醒一下你的意識,思維清晰地望著我。我將幫助你,我將驅散你的憂愁和痛苦。」
這位癡呆的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佛陀的臉。突然,她一下子癱倒在地,抱頭大哭起來。
「世尊,我是世界上最最不幸的女人,舉目無親。我失去了我丈夫、我的兒子、我的父母。世尊,我是一個瘋女人。」
「夫人,你並沒有瘋,你已從噩夢中醒過來了。好夢噩夢都是你意識的作用,告訴我你做的夢。」
「世尊,我並沒有做夢。五年來,我不得不面對各種各樣的天災人禍。說起這些傷心事,真使人心酸啊!」
「夫人,你曾聽說過嗎?如果一個人把他所做的夢說了出來,即使噩夢真會帶來什麼不幸的後果,這種後果也會減輕。大姐,告訴我你的夢吧,你也可以從中得到解脫。我會誠摯地聽你講述,並分析你的夢,告訴你夢的結果。」
「世尊,我所看到的真的全是夢嗎?」婆突車羅迷惑不解地問道。
「夫人,只有在因緣成熟時,佛陀才開口講話。請告訴我你的夢吧。」
「世尊,我要把我的夢全都告訴您。我的父親是一個家財萬貫的富翁,我是他的獨生女兒,我私下愛上我家的一個男傭。正當我父母準備把我嫁給另外一個富 翁的兒子時,我和我的情人私奔了,我們在森林裡搭了一個棚子。就這樣,我們在那裡住了下來。我的丈夫天天上山打柴送到街上去賣,他這樣掙錢養活我。不久, 我生了一個孩子,他漂亮得如同金色的雕像。後來,我又有一個孩子,他長得和第一個孩子一樣漂亮。可是不久,我的不幸降臨了。一天我的丈夫被眼鏡蛇咬了一 口,隻身死在森林裡。我無法埋葬我的丈夫,就用樹葉把他的身體覆蓋起來,丟在茫茫的森林裡。然後,我離開了森林,希望去探望我的父母。我一手抱著一個孩 子,懷著無的悲傷和恐懼,穿過森林,來到了安特羅瓦提河岸。世尊,因為我不好帶兩個子同時過河,就把大孩子留在岸上,先抱著小兒子過河。等我
把小兒子安罝好在對岸,我又淌回去接我的大兒子。就在這時,一隻兇猛的山雕霎地飛了過來,撲在我小兒子身上,就這樣……」說到這裡,婆突車羅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大聲地抽泣起來。
「夫人,繼續講述你的夢吧。」佛陀說道。
「噢!世尊,這可不是夢,我是這兩個孩子的親生母親啊。哦!天哪!我怎麼能經受得住這樣的災難?我之所以能承受失去丈夫的打擊,只因為我還有兩個孩子。噢!我的兒呀!」
「夫人,這兩個孩子真是你的嗎?」
「世尊,我孩子就是我的親骨肉。哦!世尊,他們是我的啊!他們好像我的兩隻眼睛啊。」婆突車羅又大聲地哭了起來。
「善良的婆突車羅,你悲傷,只因為他們是你的兒子,而你又深深地愛著他們。然而,世界上千千萬萬個孩子,小小年紀就夭折了,你並不為此而悲傷,因為 他們不是你的。夫人,成千上萬的孩子死於非命,你為什麼只為他們中間的一兩個而悲傷呢?由於因果,他們離開你走了。大姐,講完你的故事,你能從你中斷的地 方繼續講下去嗎?」慈悲的佛陀說道。
「能。世尊,我將繼續往下講。當我在河中央時,我親眼看到那只山雕嘴裡叼著我的兒子飛走了,我也聽到我小兒子發出陣陣撕心的呼救聲。但是,我卻無能 為力,我大聲呼喊著起,使勁地拍著手。噢!世尊,不一會兒,山雕帶著我的兒子飛得無影無蹤,我絕望地叫了起來。可是,當我回頭看我的大兒子時,我又驚呆。 他聽我的拍手聲,以為我在喊他,他就跳下河。世尊,就在我眼看著要抓住他時,一陣大浪捲來,把他給沖走了。世尊,我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兒子,一路上哭著喊 著,來到了捨衛城,滿懷希望想找到我的父母和弟弟。但是,世尊,我看到的只是三具正在柴火上焚燒的屍體。因為發洪水,他們在前一天被淹死了。世尊,我怎麼 辦才好?我發瘋似地亂跑起來,從那裡到這裡,我不知道幹了些什麼。」
「夫人,現在你承受得了你的悲傷嗎?」
「世尊,是的。我正艱難地承受著。可是我從此孤弱無助,舉目無親了。」
「這是由於同你親人分離的緣故,而你又不能忍受這樣的分離。如果你的兒子和丈夫還在的話,你同你母親的分離就不會如此悲傷了。當他們的屍體在柴火堆 上火化時,你完全失去了理智,因為你知道你僅有的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你由此絕望而折磨你自己。你現在認識到了,你所愛的、所同情的正是你自己。
大姐,你為什麼要逼瘋你自己,而使你自己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呢?你的自我解脫完全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我將幫助你。你到祁陀寺比丘尼住的地方去吧。看 看那兒的比丘尼。和你一樣,她們也曾經受過天災人禍的折磨迫害。她們來到這裡,出家授戒,現在她們都心滿意足地過著安穩樸實的生活。」
聽著,聽著,突婆車羅從迷茫中擺脫出來,恢復了正常。她深深地沉思了片刻,然後朝尼庵走去。她因失去一切希望而發瘋,但現在,新的希望又在她心中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