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們能得到的無上快樂就是幫助孤苦伶仃的人,使他們得到幸福。
/佛陀
由於對生活的厭倦,烏帕拉瓦尼來到了佛陀居住的庫特科羅講堂。她為自己一生感到羞愧,顯得十分頹廢、失意。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單獨面見佛陀,傾訴她的 遭遇,並加入僧團。兩天以來,她一直在尋找、等待這個機會。庫特科羅講堂一天到晚擠滿了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信徒。佛陀給他們說法以後,就在眾弟子的陪同下, 外出化緣,然後又在眾弟子的陪同下回到講堂。她看見,一些曾經飽嘗世間滄桑之苦的人,來到佛陀身邊,尋求解脫之道。在這些人中間,她發現一群婦女也同樣辭 親別友,出家受戒。她親眼看到,阿羅漢大迦葉在家時的妻子巴德克皮蘭尼,披著比丘尼袈裟,來到佛前受戒,加入了僧團。還有,她也看到了為這位貴族婦女出家 而舉行的隆重授戒儀式。
在第三天,烏帕拉瓦尼暗自下定決心去見佛陀。只有這樣,她才能得到她的目的。她站在老遠的地方熱切地凝視著佛陀。當佛陀獨自出來經行時,她急不可待地衝到佛前。
「世尊,原諒我。三天以來,我一直在等待著單獨見您。但是,我沒有找到這樣的機會,寬恕我吧!」她一邊說著,一邊在佛陀面前跪下。
「夫人,告訴我,無論在什麼時候,我都願意聽像你這種人的訴說。告訴我,女士,你為什麼要單獨見我呢?」佛陀問道。
「世尊,我是一個十分不幸的女人。我有一段不光彩的經歷。」
「夫人,站起身來。告訴我你的遭遇。我願意聽一聽。」
烏帕拉瓦尼站了起來,眼睛望著地上,心情複雜的撥弄著手指,她開始講述她的身世。
「世尊,我曾嫁給薩瓦蒂城一個貴族的兒子,我的丈夫是一個商人。他奔忙於各國之間,用車戴著商品,到處做生意。我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幾個月。就在我懷 孕的那一天,他還和往常一樣,到王捨城做生意去了。但他卻不知道我已懷孕。世尊,當我懷孕的情形可以明顯地看到時,我的丈夫還沒有回來,我的公公就懷疑 我,說我行為不檢點,並因此而懷孕。他認為我給他家丟盡了臉,就把我從家
裡趕了出來。我強忍著悲傷,來到王捨城。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找到我的丈夫人。」
可是,在離王捨城不遠的地方,我突然感到臨產前的一陣劇痛。我生下了一個像金色塑像一樣漂亮的男嬰。我把男嬰交給一個乞丐,自己去找清水清洗身子。 想不到,當我回來時,我發現我的兒子不見了。找不到丈夫,又丟了兒子,我受到極大的刺激,我瘋了,毫無目標地流落街頭。最後,我被一個盜賊頭子抓住了。他 被我的美麗迷住了,迫使我做了他的妻子。不久以後,我替他生了一個女孩。這個盜賊十分粗暴、野蠻,甚至殘忍。有一天,他挾著我女兒的脖子,猛地在床沿上砸 了好幾下,我女兒的頭部由此受了重傷。由於害怕我那個邪惡丈夫,我就偷偷地溜走了,來到王捨城,為了謀生,我就只好做起妓女。
一天夜裡,一個年輕人和我同床以後,對我產生了感情。他就把我帶到他家,並開始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們就這樣生活下來。不久,他帶回一個年輕的姑娘, 並娶她為妻,這個女孩剛剛成年。這樣,我們作為她婚姻上的共同夥伴,生活在一起。一天,當我替這個年輕姑娘梳妝時,我發現她頭上有一塊傷痕,一問,才知 道,她就是我和盜賊生的女兒。
世尊,事情到此結束還好了。可是,在另外一閒談中,我瞭解到,我現在的丈夫,不是別人,正是我丟失的兒子。世尊,我把兒子當作丈夫,把女兒當作丈夫 的夥伴,生活在一起。世尊,真相大白以後,真令人噁心啊。從此以後,我神魂顛倒,不知東西。聽人說您在捨衛城,我就放棄了自殺的念頭。我是專門來這裡的。 世尊,我真感到恥辱。我無臉再見一個男人和女人。我憎惡生活。救救我吧!允許我出家吧!烏帕拉瓦尼一口氣講完了她的人生經歷。
佛陀說道:
「夫人,我准許你出家。你先去見喬曇彌,她就住在樹林那邊的庵堂裡。告訴她,我已經同意你出家了。你就從她那兒受戒吧。」
佛陀話音剛落,烏帕拉瓦尼連向佛陀行禮的事都忘記了,立即轉身跑開了,去尋找樹林那邊的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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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涼風徐徐。烏帕拉瓦尼踏著輕鬆的步子,穿過由陽光反射過來的長長樹影,朝庵堂走去。她出家的希望馬上就要實現了。她獨自朝前走著,她看見,在樹林中,許多比丘坐在樹影下修習禪定。突然,一個年輕人朝她追來。
「站住。」年輕人叫了起來。
烏帕拉瓦尼看到,這個年輕人的眼睛裡充滿了慾火,她一下子被嚇得魂不附體。她不敢停下來搭腔,便開始拚命地奔跑起來。但,一會兒,她還是被那個年輕人一把抓住了。
「你想往哪兒跑?」年輕人抓著她的手,問道。
「我要去尼姑庵。」烏帕拉瓦尼答道。
「幹什麼,親愛的?」
「放開我。哎唷!放開我。讓我走吧。」烏帕拉瓦尼乞求道。她想抽開身子,使勁地用手抓住他的手,用口咬他的臉。
「放走到手的寶貝是多麼的愚蠢!親愛的,我不會讓你走的,你比那些年輕少女更有魅力,你的雙眼就像受了驚的梅花鹿的眼睛一樣。親愛的,你這纖長的楊 柳腰、寬大的臀部,如同天鵝般的胸脯,所有這些都不是生下來讓你去過隱士生活的。來吧,親愛的,你快逼我發瘋了。抬起你嬌嫩的手臂,把我緊緊地抱在你的胸 前。望著我,你充滿害怕的眼神,就如一束光線,穿透了我的心。最親愛的,你還想要什麼呢?我將給你希望得到的一切。回來吧!我親愛的。」這個浪蕩的男子, 被慾火燒得失去了理智。
「年輕人,收回你的手,我已經看透了感情的誘惑。我剛得到佛陀的恩准,到喬曇彌比丘尼那兒去受戒。」
「親愛的,你在說什麼?什麼受戒不受戒的。在那鮮花滿枝的薩拉樹下,有一座清涼、舒適的茅草屋,外面微風輕輕地吹著。親愛的,解開你的衣服,讓我們就把這柔軟的薩拉花當作我們的愛床吧!」
「我對這種低賤、庸俗的性愛沒有任何慾望了。情慾使你迷妄。年輕人,讓我走吧!」烏帕拉瓦尼請求道。
狂熱的激情使年輕人失去了理智,他不顧一切地把她抱在懷裡,親吻著她的眼睛、嘴唇和胸脯。烏帕拉瓦尼不住地掙扎著,胡亂地咬著這個被激情熔化了的年輕人。
「親愛的,你咬吧!但不要咬出血來。輕輕地咬吧!但不要把你的齒印留在我的皮膚上。親愛的,掙扎吧!我喜歡這樣。如果你希望的話,我還可以讓你溜 走。但是,像摘一朵花蕾一樣,我會很快把你抓住,把你抱在懷裡,親吻你的全身,噢!我溫柔的女人,你看到那邊那棵薩拉樹了吧,那正是情人的涼亭,美麗動人 的女人啊!明亮得如同茉莉花,可愛得如同紅玫瑰。對於我們來說,苦行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呢?我將把舒適奉獻給你。我將保護你。年輕人聲音激昂地
發著誓。」年輕人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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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得長長的樹影消失了,黑暗又把夜幕拉了下來。烏帕克瓦尼坐在涼亭的地上。雙手捂著臉,開始哭泣起來。
「輸荻羅,你幹什麼啊!你殺了我反而更好。我怎麼有臉再去見佛陀?我也不能到喬曇彌那兒去了,你誘騙我做錯了事。你造了多大的罪孽啊!天哪!天哪!」
輸荻羅一聲不吭,也沒有看一眼烏帕拉瓦尼,他現在想的就是怎樣從這裡溜走。他對所發生一切並不感到快樂。
「輸荻羅,告訴我,你幹了什麼?噢!你說話呀。」烏帕拉瓦尼一邊說著,一邊哭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東西折磨著我。我只知道,你的美貌使我發昏,我認識到世俗生活的毫無意義,我就拋棄了我的結髮妻子。好不容易得到我父母 親的同意,來找佛陀,準備出家受戒。可是,就在我走近他時,我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你。善良的烏帕拉瓦尼,原諒我吧!由於盲目和瘋狂,我做了這樣的事。善良的 烏帕拉瓦尼,我被我頭腦裡的魔鬼纏住了,我們都被它打敗了。」輸荻羅悔恨莫及地說道。
「噢!我該到哪裡去呢?」烏帕拉瓦尼傷感地說道。
「去見佛陀,把這件事告訴他。他會饒恕我們的。他最瞭解人的思想。我過一會兒也到他那兒去。」輸荻羅說道。
輸荻羅走在前面,給她指引著路。烏帕拉瓦尼默默地跟在後面,傷心地哭泣著。她感到恐懼和恥辱。烏帕拉瓦尼來到廟門口,她沒有直接走到佛陀前面而是站在外面流著淚。這時,佛陀正與利菜威太子在談話,他聽到外面的哭泣聲,喊道:
「烏帕拉瓦尼,過來吧。」
一聽到佛陀悲憫慈受的聲音,烏帕拉瓦尼心中一陣激動。使她感到吃驚的是,佛陀知道她來了,她跑了過來,「噗咚」一聲跪倒在佛陀跟前。她披頭散髮,臉色蒼白。
「夫人,你還沒有去喬曇比丘尼那兒?」
「世尊啊!您一同意我出家,我就迫不及待地朝那兒奔去。可是,世尊,在
半路上,一個名叫輸荻羅的年輕人擋住了我。他把我抱在懷裡並侮辱了我。噢!世尊啊,我是一個多麼不幸的女人,我的命運就是不幸,永遠得不到安寧。我 的美貌就是我的詛咒。世尊,可憐可憐我吧!我在去受戒的路上發生了不正當的行為,可是,不要因此而拒絕我!世尊,饒恕我這個凡夫俗子吧!」
「夫人,你沒有反抗輸荻羅的調戲?」
「世尊,我一看到輸荻羅,就好像見到魔鬼的影子,我被嚇得魂不附體,沒命地跑了起來,想逃避他。當他抱住我時,我拚命地抗爭著,一心想擺脫他的擁 抱,使勁地用拳頭打他,用手抓。但他就是不放開我,他用情愛的言語引誘我,把我抱住,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沒頭沒腦地吻著我,由於我的業障,我心甘情願地 接受了。世尊,我憎恨、厭惡我自己。世尊,原諒我吧!」
「夫人,我不責怪你。現在,你已真正明白了,庸俗的情慾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以此作為修證苦滅的象徵,精進不懈。你經歷了形形色色的磨難遭受了各種 各樣的痛苦,所以,你才真正瞭解人生。回憶所發生的一切,把這些作為脫離苦海的渡舟。像你這種人,一生經受了這麼多的不幸和打擊,最有資格出家了。你會馬 上悟真諦。夫人,我不把你看成是一個卑賤的女人。相反的,我把你看成是一個智慧高度成熟,對生活有獨特見解的女人。夫人,站起身來,我再一次同意你出家受 戒。」
烏帕拉瓦尼精神不禁一振,如同一朵彫零的花朵,在雨後又獲得了新生,她鼓起勇氣,站了起來。這時,一直躲在黑暗角落裡的輸荻羅也鑽了出來,走到佛陀跟前,在離烏帕拉瓦尼不遠處跪下,向佛陀行了禮。
「輸荻羅,你神色不定,你的精神好像正受到劇烈的折磨。這是什麼原因!」
「世尊,我是一個應該受到鄙視的庸俗之人。世尊,我引誘、欺騙了這位似我大姐的女士。我逼迫她,並甜言蜜語地哄騙了她,使她就範於骯髒的性愛。」輸荻羅說著,臉上掛滿了淚珠。
「輸荻羅,你已經達到了你一心追求的目的,你為什麼又不高興呢?」佛陀問道。
「噢!世尊,我不知道,是不是萬惡的欲魔纏住了我。」
「輸荻羅,魔鬼和佛性同時生存在你心裡。」
「世尊,自從聽了您的教法以後,我明白了世俗生活的果報。我好不容易徵得我父母、妻子的同意,我一心想過清淨的出家生活。帶著這樣一個心願,我滿懷希望地跑來找您。我到您居住的地方,但您不在那裡,我就到院子裡來找您。
後來,一位美麗動人的少婦。她正跪在您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對您講著什麼。世尊,我一點也不隱瞞地告訴您,當我看到這位臀部寬大,胸脯豐滿的少婦,我的 慾望就被激發起來,如同被覆蓋的煤渣又重新燃燒起來一樣,我的心又被點燃了。在她站起來的時候,我看到她明亮、媚人的眼睛。世尊,我忘記了我來找您的目 的,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我的思想全被她迷住了。世尊,性愛的慾望使我發瘋。後來,我就尾隨著她,並把她抓住。世尊,向我發分慈悲吧!一股恐懼感壓得我喘不 過氣來。我痛恨我自己。世尊,救救我吧!」
「輸荻羅,我會幫助你的。現在,你再看一看你剛才還瘋狂擁抱的烏帕拉瓦尼,望著她的臉,你現在又有什麼樣的感覺?」
「世尊,我有一股悔恨的感覺,我感到大腦劇烈的疼痛。世尊,我不能再看她的臉。」輸荻羅回答道。
「烏帕拉瓦尼大姐,現在,我對你說,你曾說過,你曾心甘情願地享受同輸荻羅的快樂。你現在又有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呢?」
「世尊,我有一種難以忍受的厭惡感、恥辱和痛苦感。這不僅是對這個年輕人,我對整個世界都深惡痛絕。」烏帕拉瓦尼說道。
「輸荻羅,烏帕拉瓦尼,對你們這些完全明白了情慾後果的人,我不想對情慾再作進一步的說明,輸荻羅幫助這位女士,帶她穿過這黑暗的森林,保護她的安全,把她送到尼姑庵,交給比丘尼喬曇彌。然後,你回來見我,我將替你授戒。你能做得到這些嗎?」
「世尊,我將把她當成我的親姊姊,並把她送到尼庵去。」輸荻羅低聲地答應道。
輸荻羅把烏帕拉瓦尼安全地送到尼姑庵,然後他又回到佛陀身邊。佛陀替他授了戒,從此,他身心顯得無比的快樂。半夜時分,他睡得既香甜又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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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溶溶的月光沐浴著大地上的樹枝草葉。遠近四周,蚱蜢的嘖嘖聲響個不停。漆黑的夜色籠罩著原野。從遠處苦行僧居住的墓地裡傳來陣陣豺狼的嘶 叫聲,使人膽戰心驚。隨著豺狼淒慘的號叫聲,一陣陣狗吠聲此起彼伏。突然,整個大地又是一片寂靜,無聲無息,給人一種寂寞和恐懼感。整個世界都進入了夢 境。
這時,佛陀正在院子裡經行,他以平等無礙的慧眼遍視整個世界。突然,他
的天耳神通把他的注意力帶到一個特定的方向,他聽到一個小孩恐懼的哭喊聲,與此同時,他的天眼也看到了這個小孩。
莎琶卡是一個年僅七歲的男孩,從夜幕降臨一直到現在。他的手腳被綁在墓地裡的一具屍體上,裸露的屍體發出噁心的臭味。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再也哭 出聲來了。他緊閉著眼睛,躺在那裡,盡力地呻吟著。每當他竭力嘶叫一聲,周圍的象群就停了下來,不再向前逼近。然後,它們又會竄上來,互相爭執,拖拉著屍 體,大口大口地吞吃鮮血淋淋的肉塊,一股股血液從屍體身上流淌下來,被捆在屍體上的莎琶卡一動也不動地躺在膿血之中。
小孩不停地呼喊著他的母親──世界上他最親愛的人來救救他。突然,一隻狼的鋒利牙齒咬中了他的小手,冥冥中,他突然想起佛陀,他所祈禱佛陀來做他母親應做的事,口中不停地叫道:「佛陀──媽媽。」
當他想到他馬上就會活生生地被殘忍的豺狼吞下去時,他恐懼得渾身顫抖起來。他閉上眼睛,可憐而又恐怖地搖晃著身子,他早已筋疲力竭,現在只好無聲地 哭喊。孩子在等著死亡的來臨。突然,四周又是一片寂靜,豺狼爭奪骨肉的「嘎吱」聲和哀鳴一下子消失了。小孩迷惑不安地睜開眼睛,透過晶瑩的淚花,他看到一 線慰人的亮光。悲憫救苦的佛陀就在他的眼前。他走近小孩,慈愛、和善地對他說道:
「孩子莎琶卡,不要害怕。我救你來了。我將保護你,孩子莎琶卡,我是佛陀,你可親的父親。」
莎琶卡疲累到了極點,早已不能開口講話了。屍體的情形使人噁心嘔吐,佛陀蹲下身來,一邊一道一道地解開捆在小孩身上的繩子,一邊對莎琶卡說道:
「孩子,我是來找你的。孩子,我是來解救你的,過了一會兒,我就會使你自由,不要害怕。」
佛陀解開了綁著的繩子,並把屍體移開。可是,莎琶卡還沒有完全恢復理智,更坐不起身來。神思恍惚之中,他抬起頭,凝視著佛陀。佛陀說道:
「孩子,起來吧。不用害怕,清醒一下你的意識。」
莎琶卡從屍體流出來的粘液中爬了起來,好像剛剛從惡夢中甦醒,佛陀撫摸著他的頭,拉起他的手,這時他才完全清醒過來,「哇」的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孩子,你害怕了嗎?」
「噢!世尊,我以為我已經被嚇死了呢。」
「你為什麼要哭呢,莎琶卡?」
「我一想過去我就害怕。噢!世尊,我的身上發著臭味,我是多麼骯髒啊!」
「你身上的味道可以被洗掉。」佛陀說道。
佛陀攙著莎琶卡的手,來到一條經苦行僧林園與公墓之間的溪水邊,用清涼的水替莎琶卡洗了身子,然後,拉起他的手,說道:
「孩子,說吧,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世尊,我沒有父親,我母親還活著。我父親死後,我的繼父來到我家。他太可怕了。他有一大把鬍子,他的頭髮像熊毛一樣。不久我媽生下了一個小女孩, 他喜歡我這個妹妹。只有我媽疼愛我。無論我是在吃飯、睡覺還是坐著說話,我的繼父總是罵我,打我。昨天晚上,我妹妹在搖籃裡一個勁地哭了起來,我繼父以為 我惹了她,他就擰我的耳朵,並重重地打了我一個耳光,我痛得哭了起來,我妹妹因為害怕,哭得更起勁了。我想,他又要打我了,我就坐在地上,用手摀住我的耳 朵。當時,我媽媽不在家。聽到我還在抽泣,我繼父就走了過來,拿起一根繩子,要綁我。我嚇得溜出屋子,開始四處亂竄地跑了起來。這樣,我就來到了這塊公 墓。他一個勁地在後面追我不放。在這塊墳地裡,不管我呼喊、哀求,把我推倒在地,用繩子把我綁在屍體上,然後,他就笑著走開了。」
「莎琶卡孩子,你現在哪裡不舒服嗎?」佛陀問道。
「世尊,我冷,我冷得發抖。」裸露著身子的莎琶卡回答道。
「那麼,莎琶卡,我告訴你,如果你想擺脫寒冷,你就活動活動你的身子。然後你就會感到好受些。」
莎琶卡跳了起來,可是,跳了十幾下後,他停了下來。
「莎琶卡,你現在又有什麼不舒服的嗎?」
「世尊,我已經不冷了。可我現在感到餓極了。」
「當你吃飽以後,你的不舒服就會從此消失了嗎?」
「不,世尊,那時,我要我媽媽。」
「見到你媽媽,那又怎樣呢?」
「然後,我將再一次受我那個殘忍繼父的毒打。世尊,我總是在驚慌和害怕中生活,我的繼父不許我睡覺。所以,我就學會了用雙手摀住耳朵睡覺,生怕他在我睡覺時把我勒死。」
「孩子莎琶卡,你嚮往平安、滿足、沒有害怕、充滿幸福的快樂生活嗎?」佛陀問道。
「世尊,我想呀。披著袈裟的小羅候羅天天跟隨著您,他多幸福、快樂啊!
沒有誰比他更快樂的了。」
****
阿難陀坐禪一直到半夜。起座以後,他來到佛陀的住處,想在睡之前向佛陀問安。他發現佛陀出去了,在寺廟裡沒有找到他就來到庭院外,他看到佛舵手拉著一個赤身祼體的孩子朝寺廟走來。當佛陀來到寺裡坐下以後,莎琶卡就躺在佛陀的腳旁,雙手抱著脖子,就想睡覺。
「孩子,你想睡覺吧?」佛陀問道。
「是的,世尊,我可以無憂無慮地睡在你的身旁。」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雙手抱著脖子呢?」
莎琶卡這才明白過來,雙手摀著脖子睡覺已經成為他的習慣。這時也趕忙把手從脖子處收回並伸直。
「莎琶卡,你不感到飢餓、寒冷嗎?」佛陀問道。
莎琶卡回答道:
「世尊,我不冷也不餓。我在家裡時就習慣了飢餓和寒冷。當我在您的腳旁時,既不感到餓,也不感到冷了。現在,我只覺得我得到了巨大的解脫。」
小孩子太累了,不一會兒,他就睡著了。佛陀對默默站在一旁的阿難陀說道:
「阿難陀,這個可憐的孩子被拋棄在墳墓叢中,被綁在一具屍體上。我救了他,替他洗了身子,並把他帶到這裡,阿難陀,你看他睡得多香。人們能得到無上 快樂就是幫助像他這樣孤苦伶仃的人,使他們得到幸福。阿難陀,在我們徵得他父母同意以後,就給他授戒。在此之前把他安置在寺廟裡。現在,你把他抱到你的房 間,並在一個合適的地方給他鋪一張床。」
阿難陀沒有做聲,他懷著無限敬愛的心情,望著佛陀,撫摸著佛陀沾滿露水的腳,然後站起身來,把莎琶卡抱在懷裡。
雄雞啼叫,報告著早晨的到來。佛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來回走了一會兒。然後,他回到他的寮房,躺在替他準備好的床上,獅相側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