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自秦始皇焚書,可算文化的一大厄運;到了漢武帝推崇孔子,這是倫理學的重新抬頭;到了明帝提倡佛法,這是我國有心性宗教的形成。從此以後,這兩大學術互相交流,就結成我兩千餘年之文化;儒術、佛法,分而不分,普遍民間,普印人心。民族思想,就發生在這文化上;民族精神,就建立在這文化上。
志同道合,道不同不相為謀,這是天然的離合。儒家偏重世間法,對於倫常,萬分注重;佛家雖講出世法,主張成佛作祖,先從孝弟忠信上做起。佛家最後解脫,講斷盡迷惑明心見性,發明一切虛妄,惟我獨尊;儒家作聖作賢,講率性為道,在明明德,自求多福,敬遠神天。兩千多年來,如魚得水,一倡一和,泄盡宇宙真相,養成吾族獨立精神。在世間,人倫不亂,禮義昭然;去世後心性常存,有許多證果高賢。現在是禮義之邦,去後有極樂世界。
儒佛兩大導師,如車雙輪,如鳥兩翼,因緣和合,結成我民族文化,所以億民兆民,差不多都是外儒內佛。讀查看歷史,自魏晉以來,歷代的良相名將、鴻儒奇士,以至墨客騷人,多數精研佛典。再看高僧傳,凡是各宗祖師、高僧大德,無不精通儒術。在名相上,儒是儒,佛是佛;在文化上,則揉而不分。在儒生士子,外是儒相,內卻奉佛;在比丘僧尼,外是佛相,內亦崇儒。這是事實,不能否認。
民族的延續生存,決不是專賴血統,主要是精神,精神就是文化。我們民族的文化是什麼?就是儒佛兩大學派的揉合風俗。有的人感情衝動,厭故喜新,或反對儒家的倫常,或反對佛陀的心性教法,這無異的就是破壞我們民族,這是最不智的舉動。民族不過等於一堆沙,文化等於鐵筋洋灰;沙堆不有鐵灰混合,是無力量的;遇風一吹,沙堆是四散不存在的。要我民族永存,必有澈底認識,知儒佛學說,是我族之精、之神;如忽略這一點,好比人身去了精氣神,而反希望他生存。
這種文化,如是重要,凡我民族,自當人人皆學。但儒佛兩家經典,浩如煙海,究竟是些甚麼?在這一時勢難備舉,只可提綱挈領,為我同胞作箇提示,知這是人性的開朗,是性德的自然!
儒家注重「明明德、敦倫常」,用的方法有內四、外四之別。內四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格物是先破成見,格去物欲,虛心求學。致知是求事的真實。誠意是誠實而不自欺欺他。正心是不存好惡憂懼的私念。這四條事,便是內心的修養。外四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是言行公正無偏。齊家是家人和睦,事務整齊。治國是政平訟理,大眾康樂。平天下是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這四條是五倫社會之體系,忠孝仁義所建立。
佛家注重「明心見性、不生不滅」,說的方法,大致有四因、四果之分。四因是「慈、悲、喜、捨」。慈是普與眾生的安樂。悲是普拔眾生的苦厄。喜是喜眾生改惡向善,離苦得樂。捨是所作的慈悲喜等,皆不放在心上;就是我待他有惠,他待我有怨,也一律放棄。這四條是修己的工夫、度他的功德。欲證果位,必先修因。四果是「常、樂、我、淨」。常是得到的法身,永久存在,無有生死。樂是一切苦厄,悉皆消滅。我是我作主宰,神通自在。淨是一切塵垢煩惱從此皆不能染。這四條是達到彼岸、證成佛果的境界。
這兩大學術,從透視的眼光看:儒家做到極處是「明明德於天下」,就合乎佛家達到彼岸;佛家因地的「慈悲喜捨」,就須從儒家倫常世法作起。儒家倫常,聞到佛學彼岸證果,纔增了堅固力量;佛家彼岸證果,得到儒學倫常,更加強了修因的功德。
人身有氣,也須有血,二者缺一,人身不存。我族文化,有儒、有佛;如缺其一,現在將來,皆不圓滿。這是近千年來的形成。我們護民族,就應護民族文化,所以我擁戴我倫常文化導師孔子,所以我擁戴我心性文化導師釋迦。儒經曰「人皆可以為堯舜」,我信這話,我從今要希聖;佛經曰「眾生皆有佛性」,我信這話,我從今要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