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風雨中,一個名叫郁低耶的苦行者來造訪佛陀。阿難陀帶領他到佛陀的寮房,把他介紹給佛陀認識。郁低耶坐下後,阿難陀給他送上一條毛巾拭乾身上的雨水。
郁低耶問佛陀道:「沙行喬答摩,究竟世界是永恆的,還是會有一天滅亡的?」
佛陀微笑說:「郁低耶頭陀,如果你允許的話,我不會答你這個問題。」
郁低耶又問:「世界是有限還是無限的?」
「我也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那麼,身體和精神是一還是二?」
「這個問題,我也不會回答。」
「你死了之後,仍會繼續存在嗎?」
「這個問題,我亦不會回答。」
「也許你是認定了死後並非繼續存在或停止存在,對嗎?」
「郁低耶頭陀,我是不會答這問題的。」
郁低耶覺得莫名其妙。他說:「沙行喬答摩,你對我所問的問題,全不回答。那麼,有什麼問題是你會回答的?」
佛陀答道:「我只會回答那些可以使身心苦惱得以消除的修行問題。」
佛陀答道:「我只會回答那些可以使身心苦惱得以消除的修行問題。」
「你認為你的教化,可以拯救世上多少的人?」
佛陀默然端坐。郁低頭陀再沒有多問。
看到頭陀正在懷疑佛陀是真的不想回答他,還是不知道怎樣回答他,阿難陀對他有點同情。他於是說道:「郁低耶頭陀,或許以下的例子,會幫助你明白我師父的用意。試想像一個住在四面都有圍牆壕滿鞏固著的王宮裡的大王。他的王宮只得一個進出口,而且又日夜都有巡邏守衛。陌生人是絕對不許內進的。守衛更在圍牆上時作檢查,以確保牆上沒有任何縫隙可讓小動物穿過。大王在他的寶座上坐著,全不需要理會有多少人進入王宮。他知道守衛是一定不會讓不速之客進來的。這個情形就像沙行喬摩了。他不用理會有多少人追隨大道。他只知道教導正法能幫助學道的人熄滅貪、瞋、癡,而證得平和、喜悅和解脫。如果你問我的師傅有關怎樣做才可以替自己身心作主的問題,他一定會給你答覆。」
郁低耶頭明白阿難陀的比喻。但他實在被太多形而上學的問題困擾著,所以便再沒有發問了。他離開的時候,仍是對這次與佛陀的見面不感滿意。
數日後,另一個名叫瓦卡瞿他的苦行頭陀,也來造訪佛陀。他向佛陀提出的問題,也是與郁低耶的同一性質。其中一個問題就是「沙行喬答摩,你可否告訴我,究竟有沒有『自性我體』?」
佛陀默然而坐。他沒說一句話。跟著問了幾個問題都全沒有回應後,瓦卡瞿他便離開了。他離開之後,阿難陀尊者問佛陀:「世尊,你曾在法會中談過『無自性』的問題。為什麼你剛才不答瓦卡瞿他有關『自性』的問題?」
佛陀答道:「阿難陀,我所教的空無自性,是用來引導禪修的。它並不可以當作一種學說教論。如果把它這樣看待,便很容易的糾纏其中。我常說教理只是用來渡河到對岸的木筏,又或指向月光的手指。我們是不應該被教理縛住的。瓦卡瞿他頭陀想把我說的當作學說看待。但無論是關於『我』或『無我』,我都不想見他被困於其中。如果我告訴他有個『我體』,那便與我所教的互相違背。如果我告訴他『沒有我體』,而他卻執著此說,這也對他無益。因此,我認為不答他比答他要適當。人們以為我不懂答這些問題,總比他們被困於邊見狹見為好。」
一天,阿耨樓陀被一群苦行者攔著去路。他們要阿耨樓陀答了他們的問題,才讓他通過。他們問道:「我們聽聞沙行喬答摩是個已經徹悟的大師,而且他的教理更是極之深奧。你是他的門徒。因此,我們要你答這個問題,沙行喬答摩死後,他會繼續存在還是停止存在?」
「他們要阿耨傑出陀從以下的四個答案中選擇一個:
沙行喬答摩死後,會繼續存在。
沙行喬答摩死後,會停止存在。
沙行喬答摩死後,會同時存在和不存在。
沙行喬答摩死後,不會繼續存在,也不會停止存在。
阿耨樓陀比丘知道其中沒有一個答案是與正法相符的。他於是保持緘默。他們想盡辦法,也不能使他選出一個答案來。最後,尊者說道:「我的朋友,以我的瞭解,這四個答案之中,沒有一個能準確地反映沙行喬答摩的正教。」
苦行者不禁大笑起來。其中一個說:」這個一定是新受戒的比丘。他根本就沒有力回答我們的問題。也難怪他這樣推搪的。我們放過他好了。」
數日後,阿耨樓陀尊者將苦行者的問題向佛陀提出來,說:「世尊,請你給我開示,她使日後再被問起這些問題時,我也知道應該怎樣應付。」
佛陀說:「阿耨樓陀,從意念的知識上,是找不到沙行喬答摩的。沙行喬答摩在那裡?阿耨樓陀,從色相上,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不,世尊。」
「從感受中,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找不到,世尊。」
「從思想、行念和意識上,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不,世尊。」
「在感受以外,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不,世尊。」
「在思想、行念和意識以外,可以找到喬答摩嗎?」
「不,世尊。」
佛陀望著阿耨樓陀。「那你從那兒可以找到喬答摩?阿耨樓陀,就是你現在正站在喬答摩前面,你也無法抓住他,更何況在他死後!阿耨傑出陀,喬答摩的真髓,一如萬法的真髓,都不可以用意念的知識或分別心的類別來衡量和捉摸得到的。視每一樣的法,都要以它與其他法的相互因緣關係為本。要領會喬答摩,必要從所有平常當作是非喬答摩的事物著眼,才可以見到喬答摩的真貌。」
「阿耨樓陀,如果你想見到蓮花的真髓,必先從平常認為是非常蓮花的東西裡見到蓮花。這些東西包括太陽、池水、雲、泥土和熱力等。只有這樣,我們才可以撕破狹見的羅網,這分別心所形成的生、死、這裡、那裡、存在、非存在、垢、淨、增、減等牢獄。要能見到喬答摩,也是同一道理。那些苦行者的四個概念,存在,不存在、同時存在和不存在、非存在非不存在,都是蜘蛛網中的蜘蛛網,永遠都不能抓持住實相的世鳥。」
「阿耨樓陀,實相並不是文字言語或意念知識所能表達得到的。只有禪定所生的智慧,才可以使我們確認到實相的真髓。阿耨樓陀,一個從未嘗過芒果的人,你是沒法可以用言語來表達芒果的真正味兒,讓他知道是怎樣的。我們只有從親自的體驗,才可以掌握到真象。這也是我時常勸比丘們不要在理論上浪費寶貴的時間,百應多實習徹觀一切的原因。」
「阿耨樓陀,一切法的性體,都是『如是』的,這是萬法之妙性。蓮花從『如果』而生起。阿耨樓陀從『如是』而起。喬答摩也從『如果』而生。我們可以稱所有從『如果』生起者為『如來』,一切法從『如是』生起,又將回歸何處?一切法都回歸到『如果』。歸到『如獲至寶』,也可稱為『如去』。其實,一切法都沒從那兒來或到那兒去,因為它們的本性『如是』。阿耨樓陀,『如是』的更正確意思,應該是『無從來者』和『無所去者』。阿耨樓陀,從現在開始,我將叫自己做『如來』。我喜歡這名詞,因為它可以避免因分別而生起的字眼,像『我』或『我的』。」
阿耨要陀微笑說道:「我們都知道我們全都從『如是』而生起。但我們會只讓你專用『如來』這個名號。每次當我們如此稱呼你的時候,便會提醒我們所有眾生都具有這無始無終的『如來』本性。」
佛陀也微笑。他說:「阿耨樓陀,這個『如來』很喜歡你這提議。」
阿難陀尊者當時也親聞佛陀與阿耨樓陀這番對話。他隨阿耨樓陀到房外的時候,提議他們應與其他的僧眾,在翌日的研討會上分享這天的話題。阿耨樓陀欣然答應。他說到時會以在捨衛城初遇苦行者的對話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