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賴喇嘛的探訪
一九五五年,達賴喇嘛探訪中國完畢以後,準備到西藏東部探訪。但這時地震損毀了很多道路,他的計劃被迫改變。他只去車子可以通行的地方,那些車子不能通行的地方,則委託了三位高級喇嘛代他前往。這三位高級喇嘛是赤嘉仁波切(Trijang)、宗格仁波切(Chung)和嘉華噶瑪巴大寶法王。嘉華噶瑪巴大寶法王代表達賴喇嘛探訪八蚌寺。
在西清寺的學習快要結束的時候,我接到嘉華噶瑪巴一封信,信中解釋達賴喇嘛的計劃,並且請我去八蚌寺參加一個商量怎樣迎接達賴喇嘛傳示的會議,噶舉學派的所有方丈都會參加這個會議。
我向修曼寺報告了這個消息以後,便和亞剛祖古、兩個修曼寺的僧人、一個西清寺的僧人,一同啟程前往八蚌寺,西清寺的僧人剛好有一隻騾子可以給大家馱載行李。
我們的旅程並不經松,因為春天的雪既軟又厚,很難行路;且白雪反射著春陽,更使我們刺眼難受。
我們到達八蚌寺時,我很久沒有見到的亞富噶瑪和會計員都已經在那裡了。當他們知道我們步行而來,覺得很吃驚。
達賴喇嘛的代表嘉華噶瑪巴和一個中國官員、一個西藏官中、一個中國保鑣都來到八蚌寺。我們趕緊把污穢的僧袍換上乾淨的刺繡袍,等見嘉華噶瑪巴。
嘉華噶瑪巴對我們非常友善,對我說他在等待我的來臨。當我們私下一起用茶時,他告訴我他很高興回到西藏,當他在中國的時候,中共當局雖然表面上友善,但這些友善似乎不大誠懇,他很想知道我的學習進展得怎麼樣,於是我一一向他報告。
第二天,嘉華噶瑪巴對我們轉述達賴喇嘛的傳示:
神聖的達賴喇嘛很抱歉他自己不能親身來此。他請大家要明白西藏現今的處境,請大家盡力替自己的寺院做事;寺院裡的高級僧人更要負起幫助寺院僧人和外邊居士的責任,彼此應該互相合作,要緊記著,大家都是兄弟。
接著,嘉華噶瑪巴又對我們述說他們在中國探訪的經歷。他說中共對他們非常慇勤,特別讓他們看到中國的「物質進化」和「生活規律」,但中共沒有說到西藏人權和宗教自由將會怎麼樣。
我們都知道,從中國探訪回來的達賴喇嘛和其他隨從僧人都不能在我們面前自由的說話,聽了嘉華噶瑪巴的述說,我們更能覺察到中共的真正情形究竟怎樣和西藏將會面臨什麼遭遇。
嘉華噶瑪巴的整個演說和達賴喇嘛的傳示,很明顯的,都是受中共所控制的。
八蚌寺的方丈太司徒(Taisitu)仁波切幾年前去世,但他轉生何處?還沒有被找到。嘉華噶瑪巴一直都沒有指示大家應該到哪裡去找。趁著這個機會,八蚌寺催請嘉華噶瑪巴從速給他們有關方丈轉生的啟示,更請他待在寺院主持轉生方丈的登位儀式。
嘉華噶瑪巴自從去中國探訪以後,心情一直很煩惱,對於太司徒方丈的轉生,仍然完全不清楚。他決定獨自靜坐,一方面調整他的心情,一方面希望得到太司徒方丈轉生的啟示。
一連三天,嘉華噶瑪巴都在獨自靜坐,到了第四天,他果然得到啟示。
他立即告訴八蚌寺的攝政方丈和秘書,請他們預備舉行轉生方丈的登位儀式,因為他已經得知太司徒方丈轉生在哪裡。
八蚌寺僧人聽了之後都很高興,立即忙碌作出登位儀式的籌備工作。
這天下午,嘉華噶瑪巴告訴八蚌寺的僧人他在啟示中所得到的消息——太司徒方丈轉生的家長姓名,叫他們立刻去請這位新方丈和他的父母到八蚌寺,不可遲疑,因為他斷定這個啟示是非常可靠的。
轉生方丈和他的父母一起來到了,八蚌寺並且邀請德格王(Derge)、鄰近寺院的喇嘛和這區域的重要居士都來參加轉生方丈的登位儀式。
德格王和三十五位隨從以及另外三百多人,浩浩蕩蕩地來到。在德格王一行人的前面,多個僧人音樂家奏樂領隊,另有幾個僧人手中拿著香,邊行邊把香搖晃。德格王穿著一件檸檬黃的繡花衣,外面罩著一件金色的繡花褸,絲綢褲子塞在長筒靴子裡,腰帶上掛著一枝劍,劍鞘是刻金的,胸前掛著一個護身符的小盒,戴的帽子是紅色和金色的刺繡錦鍛所製成,帽頂有一顆大鑽石。
他的四位官員穿著同類的衣飾,但顏色是黃色的;其他幾個隨從穿紅衣,帽頂上有一顆紅寶石,他們個個都騎著馬,馬匹也裝飾得非常富麗。
登位儀式在八蚌寺的大集會堂舉行,整個大集會堂——包括堂裡的柱子——都掛上了金色的刺繡布條和很多美麗的絲綢畫,畫上是佛陀生前的事跡和噶舉學派的歷史事跡。
高級喇嘛穿著金色的袍子。嘉華噶瑪巴的寶座設在集會堂的右面,方丈的寶座設在左面,兩個寶座前有兩排墊子,所有祖古都坐在墊子上面。
最高級祖古坐的是疊得最高的墊子,是用四個墊子疊起來的;較低一級的祖古坐三個墊子疊起來的墊子,依次而下是兩個、一個墊寺。墊子上都蓋著金色的刺繡錦鍛。
八蚌寺的僧人請我坐在四個疊著的墊子上。德格王坐在我後面,他坐的是五個疊著的墊子,位置最靠近嘉華噶瑪巴的寶座,他的幾個官員坐在旁邊,其餘的僧人坐在蓋著毛毯的長椅上,德格王對面的牆邊供設一座很莊嚴的佛壇。
嘉華噶瑪巴開始主持登位儀式,他的台子上面疊滿了哈達和禮物。一位高僧講述佛教的歷史和八蚌寺的歷史,一連講了兩個小時,最後,他表示大家都因為找到了轉生的方丈,所以非常高興。
第二天,八蚌寺宴請德格王,特別請了幾個高級喇嘛參加。後來一連幾個星期,佛壇上都擺滿了奉獻品:幾千盞酥油燈、糕餅、花和香。
德格王后來回請攝政方丈、高級喇嘛和僧人一頓晚餐,當他離去的時候,僧人們陪他走了好一段路,這是西藏的一種傳統禮儀,表示對客人的尊重。
登位儀式完畢以後,寺院接到達賴喇嘛的消息,說他將會來到德格探訪,住在王宮裡面。
嘉華噶瑪巴把這個消息向所有的喇嘛報告,大家開會商量怎樣迎接達賴喇嘛,和怎樣籌備奉獻給達賴喇嘛的禮物。
根據西藏的傳統禮儀,送給達賴喇嘛的第一件禮物應該是一條白色哈達,然後是一尊金質佛陀像,一本經典,一座「窣堵波」模型,或鈴和杵,象徵祝福身體、心意和言語的久長;以後便是送五卷彩色布匹與老虎、豹、狐狸和海獺的皮毛。同時,還要送另外一批傳統的禮物;一套僧袍、金銀錢幣、刺繡布匹、食物、馬和牛羊等;最後的一樣禮物,又是一條白圍巾——因為白色哈達象徵純潔,是最吉祥的禮物。
大會決定由嘉華噶瑪巴主持鑒定所有八蚌寺和鄰近寺院與普通居民們所送的禮物,然後由他依著傳統的次序把禮物鋪放。
這個會議開完之後,嘉華噶瑪巴被邀請到八蚌寺高級喇嘛的夏天居所略事休息。這幾間私人居所離寺院大約半里,它們的形式很可愛,在花園和馬廄。兩位跟著嘉華噶瑪巴的中共官員和保鑣也被邀請到這間夏天住所休息。這兩個中國人在花園踢球,我們可以和他們閒談,甚至說笑。他們一旦離開了共產黨團體,顯得非常自然,而且對很多東西都極感興趣。在這一個時期,中共還沒有開始管束西藏人,所以很多西藏人和他們相處得仍很和諧。
當嘉華噶瑪巴在休息的時候,我和他談話,告訴他我希望擴展德斯眺寺院的講堂。這時中共就快對西藏展開侵略,但嘉華噶瑪巴仍非常贊成我的意見,鼓勵我把德斯眺的講堂擴大。
在這段籌備迎接達賴喇嘛的時期,我早上自己研究溫習功課,日間和其他寺院的方丈、教授會面,學到了很多東西。亞富噶瑪知道我這一年來有很高的進展,終於開始把我當成人般地看待了。
嘉華噶瑪巴搬到夏天住所居住,我和八蚌寺委員們在德格的首都德格貢欽(Derge Gonchen)附近札了很多間營帳居住。我們預想達賴喇嘛可能會和我們共度一晚,於是,總共札起了五百多間營帳:一百多間營帳是預備達賴喇嘛和他的同行者所需要,其餘的四百間是給噶舉學派的喇嘛們使用。
我們為達賴喇嘛所設的營帳,是一間特別美麗和寬大的營帳,營帳裡有一間睡房和一間客房,還有另外一間放置著達賴喇嘛的寶座。
我們所札的營帳大小不一,每間的形狀也不相同,但上面都畫著圖案——各種不同的圖案;大部分的營帳更掛有美麗的絲綢畫,所有的營帳頂都有一座鑲金的「寶頂」——聖嚴的頂飾。
營帳的繩子是黑色的,上面有紅色的裝飾品,每隻擊縛營帳繩的釘子上,都刻著多個不同的天神;而營帳四周更種滿了花朵。整個地方一片歡迎景象。
在達賴喇嘛到達的前一天,我們便開始了迎接他的程序。
首先,我們安排了大隊僧人護送嘉華瑪噶巴到德格貢欽去。在德格貢欽的僧人是屬於薩迦學派的,他們已準備在我們到達以後迎接我們。
陪同嘉華瑪噶巴啟程的那隊僧人中,有八十個方丈,他們都在最前行帶領,嘉華瑪噶巴和他的工作人員就在他們後面;再後面,跟有三百多個僧人,這三百多個僧人也全部都騎著馬。
高級喇嘛們穿著栗色的僧袍,外面罩著黃色長袖的繡花騎裝,肩上披著紅色的袈裟;一條帶子縛在腰部,再圍縛過肩,使衣服整齊不致被風吹亂。他們背後都掛有一隻金色的盒子,盒子裡裝的是護身符,胸前另有一條金色的繸,頭上戴著夏天用的金色帽子。
他們騎的馬匹也都穿上華麗的馬衣,馬頭上都裝飾有一小座「寶頂」,馬鞍是鍍金的,上面蓋著金色的布,布都有刺繡。
德格貢欽寺在王宮的附近,當我們就快到達寺院的時候,那裡已有一隊僧人排列整齊,拿著旗幟、奏著音樂在歡迎我們和替我們引路;等我們到達寺院,寺院屋頂的音樂家又奏樂表示歡迎。
達賴喇嘛在第二天便會到達,他將住在王宮的主要殿宇裡面。
第二天,當達賴喇嘛所乘的汽車來到距離皇宮只兩里路的時候,德格王和普措波札仁波切(Phuntsog-photrang)以及嘉華瑪噶巴便一起乘車前去迎接。道路兩旁站著數千在等待達賴喇嘛的群眾,道路中心有彩色沙粒砌成的圖案,更有長長一塊白布鋪在路上,準備給汽車在上面行走。
那幾千個等待達賴喇嘛的群眾是從附近不同的地方來的,他們急切地想見一見達賴喇嘛的真容,但是,由於中共官員一定要達賴喇嘛坐在一部裝著有色玻璃窗的車子裡面,所以當達賴喇嘛經過的時候,群眾因為看不清楚達賴喇嘛的容貌,個個都大為失望。
德格王和兩位方丈的車子護送達賴喇嘛一行進入王宮。那時所有的車子都特意開得很慢,跟隨在達賴喇嘛車子後面的一個步行的僧人正好能追隨得上,他手上舉著一柄儀式用的張開的雨傘,神情嚴肅和平。
王宮前面,薩迦巴學派和噶舉巴學派的方丈恭候在路的兩旁,德格王手中拿著幾炷香,帶引達賴喇嘛進入王宮,王宮四面立刻樂聲大起,熱烈歡迎達賴喇嘛的來臨。
達賴喇嘛在第二天主持了一個灌頂儀式,然後在寺院的集會堂中作了一次簡短的演說。他指出我們的生命應以佛教為重,佛教也是把我們團結起來的力量,他要我們嘗試和中國保持友好。
我坐在集會堂第一排的座位上,看到達賴喇嘛就在我的面前,這事美妙到簡直令我難以置信。
達賴喇嘛表現出非常的友善,時時對大家微笑。他令我們覺得他真的很希望來到西藏東部和我們在一起,以前他一直都未能探訪西藏東部。
聽完達賴喇嘛的演說,我的見解增強,我現在明白了達賴喇嘛是由觀世音菩薩轉世的意義,因為他的和平與光芒,就像觀世音菩薩的和平與光芒一樣。這個時期,我們本來正在為中共的意圖侵略而感到很灰心,覺得快樂的日子就快完畢,但是達賴喇嘛的力量,使我們又重新振奮了起來。
達賴喇嘛說西藏的文化和宗教學術絕對不會完全被毀滅。
達賴喇嘛顯得很瘦、很疲乏,這一定是因為他要負起一切重擔而消耗太多精力的緣故,這使我們都很難過。
德格貢欽王宮不像一般的王宮,它較為特別。在十八世紀,當最早的德格王邱嘉殿佩惻寧(Cho-gyal Tenpa-tsering)初把這個區域佔領成為首都的時候,他只用一間舊屋作為王宮。他在德格四處巡遊,要親身看清楚人民生活的情況,看他們是否得到公平的對待。他所創設的圖書館,包括一間印刷所,有木版印經書的設備,印刷出來的書都放在圖書館裡。這間印刷所在西藏非常出名,當時全西藏可以和它媲美的印刷所,絕不超過兩間。這間圖書館更被看成是一個聖地,因為它裡面的藏書全部都與佛教有關。
德格王除了是一位賢君以外,也是一個有名的學者,他喜愛經書,在他的圖書館裡藏有很多非常珍貴的佛經。
現在的德格王是一個非常年輕的人,由他的母親攝政,主持統治,我們也見到了他的母親,她顯得很蒼白瘦弱,可能是工作太繁重,又要時時和中共開會,因此很耗費精神,她穿著簡單的深藍色繡花衫,戴著一對很細小的金耳環,有一件綠松石造成的頭飾。
我們又會見了薩迦學派的領導人——普措波札仁波切,他曾經和達賴喇嘛一起到過中國探訪。他對我們說,從中國回到西藏,好像作了一場夢一樣。他在未去中國之前,就已覺得西藏快要面臨危機;在探訪中國的時候,整個旅程令他非常疲乏,直到回來以後,他才得到休息。為了把探訪中國的經驗統統忘掉,他看上去好像很懶散,但是,他要我們千萬不可以學他,趁還有精力的時候,趕緊去做應該做的事;不論我們屬於哪一個學派,大家都要聯手為西藏的將來努力。
在離開德格前,他為我們每個人加持。
我們返回營帳,準備達賴喇嘛來營帳留宿時的種種需要。到了下午,我們聽到消息,知道中共要達賴喇嘛立即去探訪西藏中部,所以他將不能來營帳過夜,只能和我們吃一餐午飯,逗留兩小時便要離去;這消息令眾人都感到非常失望。
很明顯的,達賴喇嘛已經不能自由做西藏人希望他做的事,而被迫要遵從中共的指使。
第二天中午以前,達賴喇嘛乘車到達營帳,歡迎會如常舉行,他讀出《般若心經》經文,作為對我們的加持。讀完佛經以後,他和我們一起用午餐、餐後,我們正式向他獻上預先準備好的禮物。
達賴喇嘛收下禮物後,又把所有的禮物歸還給我們,只選了一卷寫著所有禮物名稱和種類的清單。
他拿出自己的一件繡花袍子送給噶舉學派,另外還有幾卷手織的布料,然後對我們說:「我的心思隨時都和你們在一起;我不能在這裡過夜令我很心痛,但我和你們共度了兩小時,使我非常快樂。」
在離去之前,達賴喇嘛還給八蚌寺剛登位的年幼太司徒方丈舉行了剃度儀式。
達賴喇嘛離去之後,我接到修曼寺來的消息,說修曼寺鄰近的寺院,有一位高級喇嘛剛剛去世,要請我去主持葬禮儀式,亞剛祖古和我的兩個僧人立刻把我的包袱帶回西清寺,我自己和嘉華噶瑪巴一同啟程,我往修曼寺,他往昌都,因為達賴喇嘛要到昌都探訪,臨別時他對我說:一定要先完成自己的學習,然後才計劃擴展德斯眺的講堂。
我們是在上午七時分手,嘉華噶瑪巴踏進一部中共為他預備的車子前往氏河。這個早晨正在下雨,霧也很大,嘉華瑪噶巴一下子便坐車離去了,連說再會的時間都沒有。我見到他從汽車窗口伸出手,向我揮動一條白哈達。
其他同行的喇嘛朋友也都各自離去,只剩下我和兩個修曼寺的僧人。
經過了前幾天的忙忙碌碌,我忽然產生一種不可思議的和平與鎮定的感覺,我們一行三人騎著馬,越過風景美麗的野外,經七天旅程,回到修曼寺。
我一回到修曼寺,便邀請所有的僧人和區域內重要居民齊集開會。我對他們說及達賴喇嘛的探訪,和他所作的演說。因為寺院裡已駐有很多中共官員,在開會的時候,我已不能自由地說話,我立刻瞭解到達賴喇嘛的處境。
我想,既然達賴喇嘛都因為中共官員的壓力而要約束自己的言論,我自然也該和他一樣,一方面約束自己的言論,一方面盡我所能向大家解釋我們面臨的處境。
我把我的心情和見解說給秘書、幾個高級喇嘛和幾個重要居民代表知道,他們中有些已經和共方作過不少接觸,也都熱愛西藏,但是,都認為現在我們既然什麼都不能做,只有暫時接受中共的支配。
在這個時期,西藏拉薩的管轄委員會希望管轄權能包括西藏的東部,可惜中共已經把西藏的地區劃分,我們這一區被列入西寧(Sining)。中共一向認為西寧不屬於西藏,他們說:「整個西藏是屬於我們的,尤其是西寧區,這區根本就不是西藏的一部分。西寧區是屬於中國的,沒有可能把這區列入西藏。」
我們自己一向都認為,我們這些說西藏話、以吃糌粑為主的人是屬於西藏的人民。
我們的處境變得非常不安定,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祈禱念佛,希望西藏在達賴喇嘛的領導下,會繼續統一的存在。
我在修曼寺辦完事後,便去鄰近的寺院替剛去世的喇嘛舉行葬禮。
葬禮完畢,我回到德斯眺,開會提出擴展寺院講堂的建議。我們現在的講堂,只佔寺院的一小部分地方,冬天聽講的只有部分僧人,所以還過得去;但每逢夏天,聽眾很多,時常滿座,地方就嫌太小。我希望依照第十世創巴祖古生前的心意,另建一座獨立的大講堂(第十世創巴祖古在完成了五間靜坐中心後,便想跟著擴建講堂,他曾對大家說:「如果有敵人來摧毀寺院,我們根本沒的損失,一件功跡的價值是永恆的。」)
建立一座新的講堂,需要有一片土地和作很多的籌備工作。
我把我的計劃和秘書商量,告訴他,除了向幾個富人要求捐助以外,更會動用我個人的財物,幫助新講堂的建立。寺內的人都很熱心,我決定在下一次從西清寺回來時,請一位佛學教授來當新講堂的長期領導人。
過了幾在,我啟程去西清寺,這一次,亞富噶瑪和九個僧人,以及我九歲大的小弟弟丹邱殿佩(Tmcho-temphel)——加雷(Kyere)寺的轉世方丈——和我一起前往。
到達西清寺後,蔣貢仁波切和多位好友對我十分歡迎,他們本以為我不會再回來西清寺。這一次,我覺得西清寺裡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混亂,蔣貢仁波切也說確是如此,他告訴我,眾人心情混亂的原因是因為寺院最近得到一個消息,宗薩寺的欽哲仁波切最近在錫金去世了。他是因為中共的侵入才永遠離開宗薩寺的。他原準備在印度長住,並且想到印度各個聖地遊歷。
就在欽哲仁波切離開西藏的時候,大家都已非常傷心,而蔣貢仁波切卻認為離開西藏可能是明智之舉,這令西清寺的僧人們更加感到恐慌,怕蔣貢仁波切也離去,但蔣貢仁波切安慰大家,說他會在寺院繼續多留幾年。
我能夠有機會再跟他學習,使我非常安慰。我知道將來可能沒有人再教導我,所以,這次我在老師身邊,不單感到有意義,還感到十分幸運。
儘管在暑假期間,我也沒有停止跟他加倍學習,因此提前完成了佛教哲學和靜坐課程。老師要我以後改跟他的弟子堪布剛沙繼續學業。堪布剛沙是西清寺裡六個高級教授之一,不但博學廣知,而且道行很高。我想如果能請堪布剛沙到修曼寺的新講堂教授課程,那就最為理想了。
不過,儘管修曼寺和西清寺很友好,要請堪布剛沙到修曼寺的事,首先還要先和西清寺的委員會、方丈和蔣貢仁波切的商量。
商量的結果,他們慷慨地答應了我的要求,堪布剛沙可以到修曼寺去教學。至於他在修曼寺會逗留多久,那就要看其他一切情況而定。
我請堪布剛沙盡快去修曼寺,他同意在六個月後成行,這樣我就只能在西清寺再停留六個月便得離去。
我的靜坐學習雖然已經完成,但我還想增加更多的靜坐知識教導他人學習靜坐;而且,佛理方面,也希望學得愈多愈好。
這時,西清寺的高級僧人請我參加蓮華生的生日慶祝,我因為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在西清寺,所以不想拒絕大家,這個慶祝典禮將一連舉行十天,蔣貢康楚有時也會參加。
西清寺的集會堂面積廣大,堂裡燈光柔和,燈光和牆上畫裡的金色互相輝映,非常美麗、那裡所燃的香是種特別的香,香味充滿整個集會堂。佛壇上的奉獻品非常精緻,供奉用的糕餅上有酥油雕刻,是種非常特別的藝術創作。
生日慶祝會的第十天,有一個宗教舞蹈表演,表達蓮華生的八種神態。另外更有一個大型舞蹈,表現佛菩薩的慈悲和智慧;這個舞蹈由三百多位僧人演出,舞衣和裝飾的設計都按照傳統進行,非常美麗。來看舞蹈表演的觀眾有男有女,約共一千多人。這一次慶祝會特別開放讓女眾參觀,本來她們都很少有機會進入寺院,寺院裡莊嚴的佛壇,最使她們看得流連忘返。
慶祝會的最後一個儀式是「燈前念佛」。在大家一起同聲念佛聲中,慶祝會緩緩結束,念佛是希望能和「佛」、「法」、「僧」中的「法」永遠合一。
這以後,我因為就快離開西清寺,所以在西清寺的最後三個星期,便搬去蔣貢仁波切的住所居住。
他給我最後的訓話是:「現在你已經跟我學了很多東西,但是你仍舊需要增廣知識——大多數的知識都來自受人教導、自己閱讀、自己思惟。作為一個老師,不能拒絕教授他人;但同時,他也要時常學習,這就是菩薩走的道路:一面幫助他人,一面幫助自己,走向覺悟。
「每一個教導他人的老師,都要小心留意自己的言行,不論這個老師如何能幹,如果自己的理解有限,而又濫用語言教人,忽略字句的精神意義,這就是大大不應該犯的錯誤。
「因此,你要記得,自己將永遠都是一個學生。」
西清寺的寺院委員會,在我離去的前一夜,為我舉行了一個難忘的道別晚宴。
西清寺雖然屬於寧瑪學派,但它與噶舉學派卻有密切的聯繫。蔣貢仁波切是多個學派的學生和教師,尤其精通噶舉學派學說。當我就快離開這個包容廣闊的、友善的佛教團體時,我對於即將進入一個比較窄的生活圈子很不安。修曼寺裡的僧人雖然同樣都學習佛教和練習靜坐,但我們的寺院卻很少有其他學派的僧人到來。那裡的一切似乎都進展得很緩慢,尤其是德斯眺,當第十世創巴祖古去世以後,進展得更慢更慢。我真希望能復興寺院的精神,擴展寺院,使它也能夠和其他學派接觸,作多方面的發展。
堪布剛沙答應來德斯眺教課,令我感到非常安慰。朗加哲最近也開始有了進展,它的講座課程吸引很多其他學派的學者前往。
亞剛祖古雖然希望留在西清寺學習,但他仍願陪同我一起回去修曼寺。在回程途中,我們遇到了很多僧人,他們帶著一疊一疊的佛經,對我們發出的一連串問題,總是:「你們是學習什麼佛教哲學的?學習什麼靜坐方式的?是跟哪一個老師學習的?屬於哪一間寺院的?」
他們之所以要這樣問,原因是由於這一區內的僧人和居士們,都很希望學習多種不同的修行技巧。
中共對西藏的控制,這時已經很明顯了,他們搜查每個行人的包裡,盤問他們的身份,甚至拘捕了好多人,只是他們對西藏人還沒有作出太粗暴的行為。
就在我到達修曼寺的時候,中共邀請我到中國探訪,同時希望我參加他們的中央委員會。我對他們說,既然我的秘書已經加入了他們的中央委員會,那麼我便沒有必要再參加,但假如他有事不能參與中央委員會的會議時,我便會代替他去;我又說我的秘書比我經驗豐富、比我有用,而且他也足以代表我們說話。
我熱切地希望中共不要否決我的意見,逼我加入中共中央委員會。我的僧人們卻很明白,中共可能會加重壓力來對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