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0月下旬,張中行先生在友人的陪同下,來到趙州。
張中行先生在他的《流年碎影》中有一篇《遊蹤記略》,敘及此事。
在趙州,他們先看了趙州橋。
州南五裏洨河上的趙州橋(正名安濟橋)。橋的構件已非隋朝之舊(欄杆、路石等其旁的展覽室中還有一些),但地點、形式都是原來的,也就很值得看看了。
然後,到原州城內東部的柏林寺。據說這裏就是唐代禪宗大師趙州和尚(法名從諗)駐錫的觀音院,而殿宇卻是全新的(後部尚未完工),想來也是大革命時毀的吧?寺裏柏樹不少,且大多很粗大,不知與趙州和尚的有名機鋒“庭前柏樹子”有沒有關系。
在柏林禪寺時,張中行先生遇到了明海法師,並為寺院留下了墨寶。
導遊的人是當地文物單位的,告訴我寺裏有個出家人(法名明海)是北京大學出身,建議我同他談。找來,剃發布袍,確是沒有世俗的浮華氣。他很年輕,至多近於而立吧,是畢業以後出的家。我問他出家的因緣,他說是在大學念哲學系,接觸佛教經典,信,所以出了家。這就與六祖慧能聞人誦《金剛經》,心悅誠服,決心脫塵網,是一路。面對這樣一位,我想得很多。他明的理(主要是情欲乃苦之源)也從我心理走過,並且,滅苦的願望也決不比其他人微弱。如何滅呢?禪宗的“頓悟” 是理想,至於實際,就不得不秣馬厲兵,面對情欲,作長期抗戰的准備。有的人,如明海,是決心應戰了。一定能夠告捷嗎?只能說,希望他能夠這樣。說到我自己,也讀過《金剛經》、《大智度論》之類,不幸是讀,還沒記牢,就轉而翻兵書,念“知彼知己”,翻儒書,念“畏天命”,也就沒有膽量應戰了。
2003年9月,參加柏林禪寺萬佛樓開光法會時,我邂逅了戒圓喇嘛。
那時,他離開五明佛學院,四處參訪,行腳雲水。
戒圓喇嘛個兒高高,臉龐修長,雙目炯炯有神,臉上一股英俊之氣。在出家前,他畢業於北京大學物理學專業。畢業後,他進入北大人口研究所,主要從事電腦編程。 1991年,他為中國極地情報中心圖書館研制開發的自動化集成系統,榮獲北京大學科研成果獎。1995年,他放棄了美國某大學社會學系寄給他攻讀博士的錄取通知書,及每年一萬四千美元的高額獎學金,出家為僧。
戒圓喇嘛與佛法結緣,緣起於明海法師。他在一篇題為《壯哉,佛子心!》的文章裏,他寫出了他眼裏的明海法師求法之心是如何的堅定。
與我同校之好友,北京大學哲學系的高材生明海法師,在校曾風雲一時,畢業後不久,便依上淨下慧大和尚,於河北趙縣柏林禪寺出家。當時不敢告訴家人,後家裏人不知從何渠道得知,千裏迢迢趕至柏林禪寺,母親哭得死去活來,非要兒子回家還俗不可。而明海師信仰彌堅,願以刀斷掌以表其心,母親遂止。而後又故情複萌,明海師無法,寫一絕別信置於案上,准備與師傅告別,複被老母看見。情激易事變,老母無法,只得罷其心,由一居士護送返回故裏(其後不久,由於觀音菩薩的靈感感應,全家人皆信佛,而母親猶堅,與先前判如兩人,這是後話)。事後我問明海師當時心情,他說,要出家母親又是這樣,滿母親願,回家還俗又實在沒有意思,很絕望,想與師傅一別,下世再做師傅的弟子。
……
《佛教文化》雜志1996年第6期刊登了張振海的《你的心燈點亮了嗎》一文,裏面也提到了明海法師。
在濁世呆得太久,特別想到佛門淨化一下靈魂,而促使我來到趙州祖庭,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這裏有一位明海法師,他是我的校友,畢業於北大哲學系。明海師在京城本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一個偶然的機會,在廣濟寺看到一本《金剛經》,讀後深有感悟,與其蘊積已久的宗教情感正相適合,遂毅然發心出家。
走出這一步,需要極大的勇氣。
寺院生活十分清苦,但在明海看來,這種生活十分充實,身心都經受了極好的磨練。從他莊嚴虔敬的眼神中,我能讀懂一位出家人的偉大心靈。身居寺院的明海法師十分關注世人在價值混亂、社會轉型時期的彷徨與迷惑。從某種意義上說,皈依佛教,修行佛法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不舍眾生;拯救眾生業已麻木的靈魂,為眾生指明一條通向個體完善的光明之路。
明海師說,在皈依儀式上,看到你們虔誠整齊地跪拜,我感動得要流淚了,從你們身上能看到佛教發展的希望。
青年編劇程然來柏林禪寺參訪後,寫下了《須彌山下行腳遲》,她則對明海法師的開示深有感觸。
明海法師的開示,我非常受用。將原話錄在此處,與大家分享領會——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前者雖然讀了很多書,但只是機械堆積,沒有消化;後者思維很活躍,發明創造很多所謂新理論,但卻不能好好看看佛經,要知道你發明的,佛經上已經早就講過了,而且系統深遠,你的這種思是自己的野路子,就象禪宗裏的野狐禪,沒有跟人類文明、前人的智慧接上氣,只是自己另辟蹊徑,這樣下去進展有限,別人也理解不了,到一定的深度就會停下來。”
明海法師在講述當中,送給在座學子一把至尊寶劍,那就是修慧的箴言。他告訴大家一定要生起無謬的正見,這是斬斷一切執著和無明的寶劍。他寄言我們,去接觸,去實踐,去嘗試,做,甚至失敗。在這個過程中認識,消化,最終達到理解。
在那一刻,我想起明海法師講的,本師釋迦牟尼佛曾經說過,三千大千世界,乃至無有如芥子許,非是我舍生命處。這個話,說的是在我們這些眾生存在的萬千時空之中,在在處處,都有佛留下的足跡和結緣之法。他們有時候示現佛菩薩相,有時候示現凡人相,他們也許是捐資修建希望小學的那個人,也許是在水庫邊上搞建設的那個人,佛會說,你看,我曾經在這裏挑土,磨過老繭,受過傷……佛不舍眾生,以各種方式與我們結緣,這些,我們知道嗎?
明海法師說,佛就是在無數生當中這樣做了,也是這樣成就了自己。
我看著明海法師殷殷切切地說著難得之緣,心中奔湧著感恩暖流。我們一次次地踏上求法之路,一次次地被感動,卻也一次次地忘失和掉舉。但佛菩薩卻這般地富有耐心和愛心,與我們貪瞋癡慢疑的心靈一再相會。而這些,我們又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