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0月,我和詩人樹才在柏林禪寺小住。
順著長廊,慢慢地踱著,隱隱約約的燈光,照不透廊外的夜色,像走在夢中。遠遠望去,巍巍聳立的趙州塔,或高或矮的柏樹,依稀可辯。周圍隱隱的燈光,給夜色中的柏林禪寺增了許多的溫情。鍾樓上的風鈴,偶爾從容地響起,風鈴的響,讓柏林禪寺的夜多了幾許的幽靜安詳。
夜深處,我們踱到萬佛樓前的廣場上,談詩與人——大地像一座磨盤,傾斜著,轉動著;黑夜裏的星鬥與人心的秩序,一生居住小城的康德;趙州的雪梨,鋒利的刀子,削破的手指;暗綠著的念珠,撚動的手指,顛簸的汽車,在夜風裏裹緊的外套,小石橋下的上午,……
這時,鍾鼓樓上的佛鼓聲密集而來。
此時,擊鼓的僧人緊握鼓槌,雙手在鼓面上遊走,或緩或急。那鼓聲,密時如雨,讓人無法插腳;緩時如濤,洶湧不絕;輕時如微風,拂面不寒;急切時如激浪,雪白數丈;……
忽然,鼓聲停住了。
這時,“鐺,——”鍾樓之上,晚鍾又起。
現實的鍾聲,一波一波傳來,清涼如水,浸潤著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鍾聲悠揚。語言已經多餘。
兩個人靜靜地站著,聽鍾。
這是大地上的鍾聲。在鍾聲過後,一盞盞燈將漸次熄滅,整個寺院進入休憩。
鍾聲響過,月光獨明。高迥的天空上,一輪明月,偶過白雲。月影下的柏樹,收藏了重重疊疊的時光。此時,風止雲棲,庭院中的柏樹,白天裏的蒼翠以及一叢叢新綠,都化作蒼茫。明月終會隱去,眾生終要醒來。
柏林寺裏的柏樹是不眠的。
第二天,我在寺院遊走時,發現了一幅關於柏林聽鍾的對聯。
雲影空明應聽霜鍾醒世夢,
風聲寂靜且看柏子透禪機。
柏林禪寺的佛鍾,常鳴諸行無常之音。鍾聲由起而滅,揭示了佛教宣講的諸行無常,世間沒有永恒的存在,一切都在發展中變化著。
佛寺的鍾聲,經常啟發詩人創作。
杜甫在洛陽龍門石窟遊曆時,聽到了奉先寺的鍾聲。在他的詩《遊奉先寺》中寫道:“欲覺聞晨鍾,令人發深省。”
張繼考試未及第,在歸途中,夜泊楓橋,夜不能寐,提筆寫下“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寒山寺鍾聲,是我在文字上最早接觸的寺院鍾聲。
夜不能寐也好,發人深省也好,自中興以來,柏林禪寺的鍾聲循時敲響,從未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