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為了張羅一日三餐,在廚房裏忙得一塌胡塗,甚至煮了幾十年下來,別人也不覺得有什么,自己也認為無趣。這時,不免會在心裏升起了一個疑惑:“我難道一輩子就要這樣辛苦地煮菜、燒飯嗎?這樣做有意義嗎?”
在禪門裏,不但把煮菜、燒飯的工作視為一項修行,還把廚房當作是一個道場。
日本曹洞宗始祖道元禪師,在他二十幾歲年輕的時候,曾乘船來中國參學。當船只停泊在慶元港時,道元禪師遇到了一位老典座(禪林中負責為僧眾粥飯的僧人),兩人相談甚歡,正當談得起勁,這位老典座起身向道元禪師告別。
道元禪師說:“今日能夠聽到您這番話,也算是有緣。今晚不妨就留在船上,讓我們徹夜長談,明早您再回去吧!”
老典座回答:“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明天正好要煮面供養大眾。今天是特地出來買香菇,趕著晚上帶回去,以便明天使用,所以不方便在此過夜。”
道元禪師又說:“就算您不在寺裏,典座也會有別人代理,少不了你一個人啊!”
這時,老典座正色地說:“不,不能讓人代理,我到了現在這種年紀,才領到這份職務,怎么可以輕易放棄或請人代理呢?何況我又未曾獲得外宿的同意,不能破壞僧團的清規。”
“可是,您已經是年高德劭的長者,為什么還要負責典座這種職務呢?應該安心坐禪,勤於讀經呀!”道元禪師疑惑地問著。
老典座看看道元禪師說:“青年人,恐怕你還不了解什么是文字?什么是辦道?”
頓時,道元禪師心生慚愧,老典座的一句“何謂文字?何謂辦道?”讓他為之語塞。從此,他對典座一職視為尊貴的辦道修行,決不虛應了事,或假手他人。
道元禪師回到日本後,能夠開創曹洞一宗,就是由於他在典座中得到的啟發。後來,他更在《典座教訓》裏,詳細記載了當年老典座給他的教育,藉以訓示後人,鼓勵用功辦道。
禪門裏的祖師大德,如:六祖慧能、趙州禪師等,都曾受益於廚房中的勞作。
因為寺院裏的典座必需要有相當寬廣心量,才能煮出美味好食來供養大眾,也正因如此,所以被咐囑為一代傳人。因此,燒飯、煮菜在佛門裏是一項很重要的修行,而廚房就是完成道業的地方。
在柏林禪寺,看到一些出家僧人為了大眾在廚房辛苦付出時,我們不妨歡喜地想一想他們對於這座祖庭,有著多么重要的貢獻和影響,而燒飯、煮菜又是何等有意義啊!
慈悲喜舍,稱為菩薩的四無量心。
菩薩的心量,是無法用數字來計量的,因此稱為無量心。
慈悲喜舍中,慈是內心充滿慈愛,給予別人快樂;悲是內心充滿同情,幫助他人減輕痛苦、解決痛苦;喜是內心充滿歡喜,面帶微笑對人,能夠讓人歡喜;舍是內心沒有執著,能夠舍己為人,助人為樂。
我在柏林禪寺期間,負責過一段時間的行堂。在齋堂忙碌時,經常看到僧人煮飯。
為了保證米裏沒有雜物,讓其他僧眾吃著歡喜,他們仔細地挑揀,盛夏的時候,一些肉白的小蟲子被挑出來。數百人的粥,十幾斤米,要一粒一粒地挑揀。這是慈。
僧人在煮粥時,要不斷地用勺子攪動粥,以防靠近鍋底的粥糊了。我看到一位系著圍裙的僧人煮粥時,念念有詞。我問他:你在念什么?他一笑,“我每攪動一下,念一聲阿彌陀佛。”
煮好的粥,要等上殿念經的僧人吃過之後,我們這些忙碌在廚房裏的人再吃。吃粥時,我留心到做飯的僧人把饅頭留出一小塊。待碗裏只剩粥底時,他筷子挾起那一小塊饅頭,輕輕地把碗揩淨,再放到嘴裏。丁點兒也不浪費。這是惜物,也是慈悲。
行堂前,我問過煮粥的僧人,這么早起來為大眾服務,累不累?他笑著指了指齋堂掛著的條幅,沒有說話。條幅上的字句出自《華嚴經》,“令眾生歡喜,即令諸佛菩薩歡喜”。這是喜。
僧人吃飯,從來都是八分飽,吃得過飽,容易昏沉,不利於禪修;同時,留出二分讓他人吃。這是舍。
如果能夠體會到廚房裏的慈悲喜舍的心,我們會很方便地體會到生活禪。
每天,我們都在飲食之中,廚房裏也沒有小事。
但願天下每一位在廚房這座道場裏勞碌的人,都能夠成就自己結緣、惜福、供養的道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