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與禪,在我看來,是兩件沾不上邊的事,怎么現在變成了一回事?淨慧老和尚說,能否從吃飯體驗到禪,關鍵在於我們的心是否能夠覺照自己當下的一舉一動。如果去掉吃飯時的“百種須索”,不去分別取舍,那么吃飯不但是滋養色身,也是用心修行之處。
學習吃飯,就可以在日常生活中體驗禪。
第一次走進柏林禪寺的齋堂用餐,我的心裏充滿了敬畏。
齋堂裏,一排排棗紅色的條桌上,擺著一對對鑲了兩道藍邊的大白瓷碗,一只盛滿了白白的米飯,另一個盛了一些菜。筷子枕在一張餐巾紙上,橫放在靠條凳這一側,筷子尾在右手邊。桌凳很普通,但平整、幹淨。
齋堂,又稱“香積樓”,在柏林禪寺客堂(寺院接待處)所在的會賢樓後面,是寺內僧眾用餐之地。
香積一詞,出自《維摩經》中的“香積佛品”,本是眾香世界的佛名。《維摩經·香積佛品》中介紹,“眾香世界裏有一尊佛,名叫香積佛。那個佛國,樓閣建築、土地、花園等,都散發著香氣。飯食時,香積佛用香缽盛滿香飯,供養大眾。”
香積樓,是柏林禪寺的齋堂、廚房所在地。大概取意這裏如同香積世界,為大眾提供香飯之意。
柏林禪寺的齋堂,能容納近千人一同進餐。
齋堂有三個門,中間是僧人們排隊進出的門,兩側分別是男眾、女眾進出的門。
早晨四點半,起床,洗漱畢,五點鍾,上殿誦經。早課結束之後,雲板響起,我跟隨上早課的僧侶們,來齋堂過堂(吃飯)。
進得門來,魚貫而行,依序走到座位前,向上問訊後,入座。
起得早,此時有些餓了。在條凳上坐穩之後,以為可以吃飯了。剛要伸手拿筷子,一看左右,人們都安安靜靜地坐著,又把手縮了回來。
此時,有僧人擊打法器,領眾誦經。
所有進餐的人都合掌胸前。身邊的人會念,正跟著念;我不會念,跟著大家一起合起掌來,靜靜地聽。隱約聽出,僧人們念誦的是“供養諸佛和諸尊菩薩”。面對充饑養身的食物時,僧人再度提醒自己,不忘上求佛道、下化眾生。
後來,大家齊誦“阿彌陀佛”後,開始進餐。此時,要先將菜碗移近自己,拿起筷子,再端起粥碗。進餐時,要挺直腰板,不能趴在餐桌上。
進餐期間,端著菜盆、飯盆,或提著粥桶的僧人沿著桌子間的夾道巡視著。這些在他人進餐期間服務的人,禪門稱為“行堂”。如果你想加菜,不用說話,也無須舉手,只是把菜碗推到桌邊,行堂的僧人看到後,就走過來,給你盛菜。如果欲添粥,可將粥碗推至桌邊。
在寺院裏吃飯,不能剩。添飯添菜時,如果吃不了一整碗,要根據自己的需求,用筷子在碗中比劃一下自己要多少,這樣便於行堂的人按你的需要來盛。
在社會上,坐在飯桌前時,我們已經習慣了推杯換盞,吆三喝四,言談嬉笑。在寺院裏,進餐時,要學會保持安靜,靜默地進食。
飯畢,看左右的人將兩個碗摞好,推至桌邊,筷子順在碗的右邊。也學著做。
以為吃飽了可以走了,再看左右,人們都坐著不動,我也靜靜地坐著。
此時,我得以觀察整個齋堂。齋堂像個大教室,中間高的那一塊,像個講壇。寺裏的方丈明海法師巍然端坐,兩側的僧人和在家信眾都面向中間對坐。
明海法師在不急不緩、行雲流水般吃飯、吃菜、喝湯。後來,他環顧左右,可能是看到大家幾乎都吃完了,他才放下手裏的碗筷。
領誦經文的法師,看到明海法師進餐畢,又開始領眾誦經。
飯後誦經時,那些沒有吃完的人,也停下了碗筷,和大眾一起合掌誦經。
誦經結束後,眾人起立,雙手合掌,依僧人先、在家信眾後的次序離開齋堂。
寺院裏的飯,吃得人意趣盎然。
翻閱佛經,才發現,吃飯這件事,例來是佛教的修行處。
《華嚴經·淨行品》說:“若飯食時,當願眾生,禪悅為食,法喜充滿。”
《維摩經·方便品》說:“雖複飲食,而以禪悅為味。”
《法華經·五百弟子受記品》說,學法與修禪,都是人的精神食糧,能資益人身。佛教徒的食物有兩種,一種是法喜食,一種是禪悅食。法喜食,指人聞法歡喜,增長善根,資益慧命,如世間之食,能養諸根,支持其命。禪悅食,指人修習禪定,得寂靜之樂,心身怡悅,安樂自在。
禪無處不在。一顆覺照的心,能夠在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與禪相契合。以禪悅為食,能夠讓我們的生活因為擁有佛法而充滿歡喜。
這份禪悅,就在我們的舌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