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神祕宗教
一、宗教的修持
春假期間,我正在忙著查資料寫論文,並且兼寫一部《佛學入門》的書,一位日本朋友突然來信,約我面談有關修持的問題。
在我們國內教界的觀念中,似乎日本這個國家是沒有修持可言的。事實上,並不盡然,只因和外界接觸的佛教界人士,都是世俗化了的事務僧,以及在書城中成長的學者僧,至於修持僧以及修持的居士,大多不和外界來往的。我曾見過一僧,在比叡山一住就是十二年,從未下過一次山,下山之後,因自感修持不夠,立即去印度,在喜馬拉雅山中,跟一位印度的大瑜伽師學了三年,回到日本之後,仍以修禪觀為他們的專務。
又有一僧,在臨濟宗的妙心寺禪堂一住六年,然後行腳遍歷全國,現在正在致力於出家佛教的復興運動。這兩個人均係受教育之後,由俗人的身分進入佛門,尋求佛道的。和他們談了之後,知道他們的宗教經驗,已使他們把信仰和修持看成了第一生命。
另有一僧,是日蓮宗出身的人,他從長期的苦行之中,已經發了神通,至於他的神通的境界如何,無人知道,但他足不下山,卻能吸引了無數的信徒,為了求其指點迷津或治病而去參拜的人,使他自己也覺得厭煩起來。
又有一人,家住鎌倉,他雖是個俗人,卻以修持為專業,對於任何一位往訪的陌生人,能夠說出他的家庭狀況和職業近況。
又有一個少女,凡有請教她指點的事,只要閉上眼睛三十秒鐘,就可應答如流,所以還被請到電視臺去表演。當然,這和修持是不相干的事了。
可是,作為一種大眾的宗教信仰,如果僅有宗教的儀式和宗教的理論,而缺乏實踐的宗教經驗,它便不能引發懇切的宗教信念。今天日本的寺院佛教,雖然仍是日本佛教的主流,但其不能滿足大家信仰的實際要求,已是極為明顯的事實。所以,在戰後的日本,各色各樣的新興宗教便如雨後春筍般地蓬勃起來,這些新興宗教之中,固有投機分子利用宗教的型態做掩護,而來謀圖私人利益的,但其大多數確是本著各自的宗教經驗來開創教門的。最足注目的,他們無不從神祕的體驗開導信眾的實際生活,並且也教導信眾們自己來體會神祕的宗教經驗。例如日蓮宗系的各教派,均以「南無妙法蓮華經」的經題唱誦,來達成任何所要祈求的目的。據我接觸過的信徒,似乎沒人懷疑這個修持方法的可靠性的。
二、佛道甦生運動
從宗教經驗或宗教信念的尺度上說,日本的寺院佛教在世俗化、世襲化、事業化之後,的確已在節節退潮。雖然,寺院佛教的僧侶之中,也不乏反省和自覺的人士,但他們所努力的方向,多著眼於教育文化等的社會褔利事業,在宗教信仰的生命線上,仍有無能為力之感。
從日本佛教的演變上看,在鎌倉幕府時代,亦因日本佛教的宗教生命發生了萎縮現象,所以有親鸞和日蓮起而高呼改革,雖然這兩個人均有其獨特的宗教思想,但也均係站在佛教的立場,活潑了宗教的生命,使得信仰的大眾,都能從簡單而懇切的修持生活中,體驗到信仰的可貴。那就是親鸞提倡「南無阿彌陀佛」的他力往生,日蓮倡導「南無妙法蓮華經」的唱題修行,正因其簡單易行、效力易觀,所以一躍而超越了以往的各宗,成了日本兩個教勢最盛的宗派。
到了近世,親鸞的淨土真宗和日蓮的日蓮宗,也由於時間的風化,在宗教精神上同樣接受了退潮的現象。於是,即有一些尋求神祕經驗的人,出入於神佛之間,雖然從佛教的基礎上出發,卻不顧慮是否是和佛教的教理有了出入;好多新宗教的創始者,甚至也將其本身與佛陀同視;更有進而對於佛教採取批判的態度,並以這種態度自稱為佛道的甦生運動!
春假中,那位約我面談的日本朋友,便是這種運動的推行者之一。最初,是在國際性的佛教徒集會中見了幾次面,表明他是真言宗的僧侶,在高野山先後住了八年,而且於高野山大學畢業後,也取得了相當高的僧階,除了最高的傳法阿闍梨的資格未具之外,在真言宗內,此人已可說是中層以上的僧侶了。因為我也曾經打算去高野山住一段時日,所以彼此交往尚稱密切。不久,他又告訴我,他和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位高野山派大僧正的支援之下,組織了一個「佛道甦生同志會」,其他幾位朋友均係來自不同的宗派,唯一相同的是大家都是僧侶身分,且以振興日本的出家佛教為宗旨,所以他們均未結婚,也將永不結婚,誓以清淨的梵行之身,為佛道的自度度人而做全力的貢獻。
結果,我在欣喜見到日本出家佛教的曙光之心情下,拜訪了他們的本部和僧房,也見了他們支援者和各位同志,他們的確是以虔敬之心努力於他們的工作,生活也很簡樸清苦,一種為了求道和弘道的信念,使他們精進、和諧、親切。此在我到日本之後的三年之中,尚是首次看到的一個小團體。雖然在這之前,也曾參觀過一所由日蓮宗的青年僧侶十數人組成的僧堂生活,也很好,所不同者,日蓮宗的僧侶終將回寺結婚生子,他們這一群則將以獨身生活終其一生。
這次,那位身為佛道甦生同志會創始人之一的真言宗僧侶,約我面談有關修持的問題,我當然是樂意赴約的了。見了面,他告訴我,他們的同志會即將舉行一年一度的定期修行法會,為期二十一天,在這期間,除了僧堂的日常生活的嚴格奉行,主要是在修持一種名為「正座觀法行」的大法,同時每天有一次座談會,由參加修持的全體同志輪流擔任主席,作為研討問題和詢問切磋的中心。他給了我一份日程時間表,要我自己決定那一天擔任這項座談會的主席。他又告訴我,參加的人都是有過禪觀經驗者,外國比丘除我之外,尚有尼泊爾、泰國、越南、韓國等幾位熟悉的國際僧侶,也都答允了。尤其難得的,是對外國比丘免收會費,他們日本人,每天要收一千日圓的食宿費,二十一天之中,可為我省下二萬一千日圓的會費,而且保證是絕對的素食。
這樣的修行法會,我當然是樂意參加的,我來日本留學的目的,是學問的,更應該是宗教的,故也可說,如此的學習機會正是我所希求的。
三、正座觀法行
進入修行法會的前一天下午,即去報到,並且聽取「正座觀法行」的修持說明,為了接受一種新的經驗,我是極其認真地,聽了也記了下來。現在我再參考他們發行的一本名為《成聖之道》的小冊子所載,關於這項修持法的說明,分條介紹如下:
正座觀法行,即是以正座的方式,來觀諸法實相的一種修行方法之意,目的在於達成知真我、知神、知真理的目的,最高的境域,便是開悟見性而致於神我一體的統一局面。
(一)行的實踐
所謂正座,不必解釋為日本式的跪坐,只要不失威儀,可以隨著各自的習慣而自由採用半跏坐、胡坐、吉祥坐等的方式行之,主要以感到自然舒適而無痛苦不安的坐姿為宜。但是不能採用降魔坐,用這個坐法便很不易得到靈效。
坐好之後,輕合雙掌,自然置於胸前,自然閉起兩眼,不要著意,一切聽從自然。
正座、合掌、閉目,為這項修法的三個基本條件。特別是閉目最為要緊,睜起眼睛的話,不能進入冥想,精神不能統一,效果不會出現。
閉目之後,雖然也有雜念妄想浮起,但比開眼之時容易收斂,從收斂、寧靜,而進入消除雜念、統一精神的階段,修之日久,即可達到渾然與真我相合的地步。
(二)行的現象
這種修行方法,完全是為了適應一般人的體能而設,不用苦苦地每天拜上數千拜來懺悔罪障,也不用忍飢、耐寒、日曬、水淋,道場之中裝有冷暖氣的設備,經常調節在溫和適中的氣溫之下,進行修持。道場中也沒有手執香板的人逡巡打拍,因為在修持進行之中,百人可有百態,不必求有一定不變的坐姿。
由於各人往昔的善惡因緣不同,修持之際,所感所起的現象也各不相同。當在坐著閉目合掌,經過一段雜念的沈澱之後,兩手即會徐徐鬆開合掌的姿勢,而成為左右揮動或上下抑揚,時而平服地垂於兩膝之上,時而再起動作;不唯兩手,整個身體,也會前後左右地擺動,時做曲臥狀,時成端坐狀,時如健身操。這種手的動作是為拔除前業,身體的動作是為治療疾病,故有好多人,患了慢性的疾病,醫生皆謂無望痊癒,然在持這個正座觀法行之後,便漸漸地擺脫了病苦的折磨。
當在自然地動作之時,不要用自己的心意去控制它,不要推動它,也不要抑制它。但這絕對不是自我催眠,因在動作之時,意識清醒如常,可以自覺身體的動作,也對周遭的各種音響聽得清清楚楚。可聽到同在道場中修持的人,有的念阿彌陀佛,有的念藥師如來,有的歌唱,有的哭泣。不要以為那些人的音響是魔障,而是由於因緣的不同,故有不同的現象,這種現象是教主通過神界的力量,以與各人有緣的諸神諸佛諸菩薩,分別擔當各人修持的指導而來,當在動作之時,即是此身與神的靈體相通的表徵。
所以手的動作並非全無意義,往往是極有規則的各種手印的結構和種種方式的禮拜,這些手印大多可從佛教的畫像之中找到依據。有時,行者的口中可以自然說出其他國家的語言,但卻不是行者曾經學過的語言;有時可以唱出自己從未聽過的外國歌來;有的能夠清晰地見到美麗莊嚴的神祕世界,好像在看彩色電視般地看到諸神諸佛諸菩薩;或者也可聽到假自己的口舌,說出諸神對於自己的啟示。
這樣的修持法門,共分六個階段:1.單純的開發靈性的階段,2.消滅罪障的階段,3.成就所願的階段,4.探求真理的階段,5.求道與濟度的階段,6.成道不動或安住於無上菩提的階段。
不用說,要達到最終的階段,須經過長期的修持、不斷的修持。
(三)行的功德
修了「正座觀法行」的人,對於肉體而言,能使細胞的組織變化,皮膚綺麗;內臟的機能變化,促進健康,也即是體質的改善。有病者治病,無病者長壽。活潑精神的機能,使得思考敏捷、行為正確,促成性格的變化。對於心理有煩惱苦痛的人,可使之平靜正常而趨於淨化。所以,這一修持方法能為人們帶來健全的身心和清淨的氣質。更能使得行者的靈體進入淨化的同時,拔除往昔的宿業,糾正惡因緣使不再降臨,奮發靈格的級級向上。
不但能為自己治病,兼能為他人以加持力治病;能夠親見諸神的現前,親聞諸神之聲,獲得天眼及天耳等的神通。在諸神的如實教導之下,從正座觀法的修行之中,能夠所願皆成就、增進健康、褔德圓滿、生業繁榮、即身成佛。
(四)行時的注意事項
1.進入道場之前,先當除去眼鏡、手錶、指環等一切飾物。2.進入道場門口時,合掌問訊,就位席地而坐之先,當向曼荼羅或神像以兩掌互擊兩次一禮,坐下、閉目、合掌。3.不要著急周遭的音響。4.行中的手印等動作,沒有一定的意義可言,不用思考它。5.沒有尊師的特許,不得獨自於家中修持,以免變成低級的神媒神巫。
(五)行者的日常生活
二六時中,朝起夜寢等的日常生活,無一不是修持的環節。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的大小過失,經常不斷,應當時加警惕反省和糾正,致力於人格的完成,從小悟的累積,加上正座觀法的修行功德,便可日漸達到最高悟境。
四、畢竟是外道的宗教
我們從其所標神佛不分的觀念看來,便知不是純粹的佛教,但它能有一套方法,使得正統的日本佛教僧侶們來接受和奉行,必然也有它的原因。所以,我在聽完修持法的說明之後,雖想立即離開,經過考慮,還是留了下來。
第二天上午十點起,我和幾位外國比丘,跟著大家照其說明的方式進入道場,因我除去了近視眼鏡,只覺得前後左右都坐滿了認真修行的男男女女,加上一坐下來就把兩眼閉上,場中的景物一點印象也沒有。然於合掌端坐約十分鐘之後,兩手開始動了起來,身體也搖擺扭動起來了,在兩個小時的修行之中,身心感到極其輕快,我從未學過密教所用的手印,像我國焰口中的好多手印,我雖看過,自己卻從未做過,在這個神祕的道場中,我竟不由自主地連續做了十多個手印,其中一個藥師如來印出現後,竟能維持十多分鐘,身心舒暢異常。有的手印在結成之先,會經過七次或二十一次的手勢旋轉。其中有一個手印出現時,眼前見到一片金光。但這絕對不是催眠,更不是夢境或幻覺,而是意識分明、清清楚楚地。
當然,正如在修持法的說明會中所聽到的,在我的周遭,各種各樣的音響都發生了,那些音響對我,雖覺得不習慣,但卻沒有厭煩刺耳的感覺。
經過一次體驗以後,何以能使正統的佛教僧侶,走進這樣一個旁門左道,原因是正因為正統的佛教之中,沒有這種神異顯著的捷徑可尋。
另外幾位外國比丘,初以為這是禪觀行的一種,當他們試了一次之後,除了在道場中見聞了種種的奇形怪狀和哭笑啼唱,什麼也未得到,所以都掉頭走了。
我為了追究佛道甦生同志會和「正座觀法行」之間的關係,故又留了下來,參加了當天下午的座談會。
座談會中先由一位前面已說過的臨濟宗出身,並且修行了六年禪定的僧侶,報告他由信仰佛教,修習禪定,甚至吃過LSD等數種求取神祕經驗的藥物,但均不能使他滿意,結果在偶然的機會中,接觸到了「正座觀法行」,才覺得找到了真正的修持法門。因在他的經驗中,過去的參禪,僅能感到生活的清苦和修持的謹嚴,卻未感到身心的愉快,那種修持生活枯燥而不見陽春白雪的生命氣息;雖然從公案和十牛圖的追索中,略知禪宗古德的心胸,但總覺得那和自己是兩回事。當他接觸到「正座觀法行」之後,則覺得常有和諸神佛菩薩之間直接交通的感受了,所以他以全心接受了這個行法。
接著他們的支援者,也是高野山派真言宗的一位大僧正,問我的感受如何?我把正座時發生的種種情形,告訴了他,他顯得極其高興地說:「有人坐了數月也不見一點異象,你在十分鐘之後,就發生了靈驗,畢竟是修持有素的比丘了。」後來知道我曾在臺灣的南部山中,閉關修持過五年多,他才說原來如此。於是一定要我在第三天的下午,主持這項座談會,希望我說一點在山中修持的經驗給他們參考。但他依舊肯定地說:「在今天,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正座觀法行更好的修持方法了。」他承認在高野山學的密法,除了儀式和誦持,並不能立即見到成效,正座觀法行卻大不相同。
在我的追問下,他們便將一個叫作「大元密教」的新興教派說了出來,同時給了我幾冊這個教派所出的書籍。我仔細地研讀之後,對於這個佛道甦生同志會,越來越覺得和正統佛教的距離遠了起來,因為他們所要甦生的佛道,即是大元密教之道,大元密教卻是一個日本土產的神佛混雜的外道宗教,假如真的由大元密教代替了佛教,釋尊所創的佛教也就滅亡了。
五、大元密教
所謂大元密教,在日本各新興宗教之間,算得上晚起的一派。是由一個名叫小島大玄的商人,於突然間,對著一個來訪的婦人,兩手自然結成慈悲說法印,又結了法界定印,口中宣稱:「吾濟度汝等。」當時的小島大玄已五十多歲,在他以往的經歷中,據說僅是一名商人,和宗教了無關係,但在那位婦人面前,結了兩個手印並說了一句話,使得那名婦人和另一位同時在座的僧侶,都發覺小島大玄的相貌散發著金色的光芒,神祕莊嚴如神如佛,所以不期然而然地感激流淚,身不由己地向他一次又一次地合掌禮拜起來。這是發生於昭和二十七年(一九五二年)十月十五日午後二點的事。
此後的小島大玄,每晚於深夜二點,自然地起床,於寒冬之際,僅穿一件睡衣,端坐兩小時,許多的神佛菩薩,在他面前交互隱現,各各為他說法指點,如此連續達十四個晚上。以後,大約在一年之中,無數的神佛菩薩,均於夜間為他現相說法。他把這些教說,加以整理筆錄之後,竟然條理井然地構成了他的一家之說,雖有許多地方和正統的佛教相違,卻也有好多地方的名詞及涵義,和正統的佛教相同。
到了昭和二十九年八月十五日,小島大玄即以神示而設立了曼荼羅,開始了傳教的活動。他不承認與正統的佛教相應或相背,他以他的信仰是「神的親自教導」,是「神自己所說的祕密之教」,稱為大玄密教,他的根本主神是「大元太宗大神」,這尊大神是形成大宇宙的根本力量,是森羅萬象一切靈體的總合體,是大元的靈體。大神不是救世主,而是製造救世主的元靈,由萬靈神格化了的諸神佛菩薩,都是他的眷屬,所以,奉祀這尊「大御神」,便等於奉祀了一切的神佛菩薩。小島大玄本人,是神和人之間的媒介,但他本身即代表了根本大神的地位,而在人間開設了大元密教,他是教主,他是神,他也是佛。佛道甦生會的人,即以小島大玄的話,稱為「佛陀的話」。
其實,如要追查這個大元太宗大神的歷史背景,和中國的道教所稱太上元始天尊有關,早在日本的中世時代,即有以「大元神」為森羅萬象的根本元靈、為絕對最初的神,亦名大元尊神或虛無大元尊神,被信為宇宙的統一者,是神中之神。這不過是當時日本神道信仰的一種,但在目前出現的這個祕密教派,已參考了印度教、佛教、道教、基督教、回教等的觀念,所以看來似乎有些新鮮。他把一切的神佛菩薩,納之於大元神下,故也有統一一切宗教的企圖。
遺憾的是,站在正統佛教的立場,根本否認有個神中之神的宇宙大神,佛教的基本思想「緣生性空」,不把宇宙看作實有,也不以為宇宙本身有一個統一的神格之存在,一切現象的活動係基於眾生的業力而產生,所以佛教是無神論者。大元密教,充其量是個幻現於生死道中的外道教派而已。
正因為這是一個外道教派,它雖想把佛教置於大元密教之下,事實上也真的收納了正統的佛教僧侶的依附,但在理論上是不能為佛教所接受的。所以,由小島大玄所說的生死輪迴及涅槃等的觀念,和佛教是不相應的。他雖以《心經》作為每天必誦的無上教典,卻把四聖諦、八正道、十二因緣等的定義,做了歪曲的解釋。
當然,站在宗教的立場,我們不能一口否定大元密教的化世價值,更不能說那是騙局,像這樣的宗教現象,在世界各地的每一個時代都可能產生,但我們除了把它視作民間的低級信仰之外,不必用佛教的立場來衡量它。類此的宗教現象,在我們國內也經常會碰到,只因沒有重視它,甚至是被政府禁止活動而未抬起頭來。
六、佛道甦生的前途
我對於日本朋友們的懇切虔誠、精勤以赴的求道精神,實在感佩,然在「佛道」二字的定義上,仍不得不和他們展開辯論。日本人是相當坦誠的,凡被我指摘之處,他們無不點頭稱是。他們自己也覺得,要想把原有的正統佛教思想來配合大元密教的教義,是很難行得通的。比如真言宗的大日如來和大元密教的大元太宗大神之間的格位關係,是一呢?是二呢?實在不易辨別。
結果,我勸他們回到正統佛教的本位,來從事出家佛教的復興運動,也唯有如此,才有光明遠大的前途,否則,不過是背棄了佛教,投向外道的陣容,還談什麼佛道的甦生。他們聽了,也均頷首稱是,無奈他們對於大元密教的所謂「正座觀法行」已經入了迷;所以告訴我說,他們不能沒有那種修持的方法作為精神的依持,但他們將考慮在思想方面做更進一步的融會。其實,任其如何融會,外道畢竟仍是外道。因此,我在參加了三天之後,便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此行對我而言,並非全無意義,至少使我領略了些神祕宗教的神祕經驗,也理解到了日本正統佛教僧侶的若干苦悶。(一九七三年四月二十五日於東京,刊於《菩提樹》月刊二三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