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慧遠塔院‧西林寺
遠公塔院,位於二十公尺高的山坡上,原來只有一座紀念塔,而且經過歷代的風霜,早已破爛不堪,後來果一長老在修復東林寺的同時,也把塔院重新增修,才有目前的面貌,而現有兩位比丘守塔念佛,也算是東林寺的一部分。
我僅帶著少數幾位弟子,來到馬蹄鐵型的塔院,正殿是遠公塔,右廂是果一長老的紀念塔,左廂則是護塔的僧寮。遠公塔院正面的門楣上,寫著「遠公塔院」四
個大字,左右兩側的門柱有一幅對聯寫著:「慧炬照百千劫,三根普被;遠程隔十萬億,一念橫超。」還有一方新建的「遠公塔」碑文,抄錄如下:
遠公塔
慧遠法師(三三四-四一六),乃東林開山祖及創淨土宗者,山西雁門籍,幼習儒、道,兼通莊玄。二十歲,聞道安公講《般若經》即悟,遂出家。公元三八一
年來廬山寓西林。嗣由刺史桓伊,於公元三八四年建東林寺。後集僧俗一二三人結蓮社,修淨業,外遣弟子往西域求佛經及請梵僧來華翻譯;內肅正法門,嚴持戒
律,弘三藏,倡禪觀。自證念佛三昧,住東林三十餘載,至八十三歲圓寂。歷受諡辯覺、正覺、圓悟大師尊號。
▲遠公塔院。
我在塔院丹墀的石階上禮拜之後,進入塔殿塔。塔身下面是由巨石砌成,上面則舖以卵石,整體看來就像是一個覆缽的造型。塔有二人高,在塔的正面有一幅遠公素描畫像,我繞塔三匝,體驗他的悲願。
同時我也想到一個問題︰若以通俗的中國佛教而言,大部分人都知道慧遠大師是中國蓮宗的初祖,但是傳去日本的淨土宗,初祖卻是善導大師。如果從歷史的資
料來看,慧遠大師是重視禪、律,以及《大智度論》所講空的義理,他是把佛法和中國文化融合創新的思想家及實踐家。至於他弘揚淨土的相關著作,則並不明顯,
甚至廬山蓮社的十八高賢所組成的團體,代表撰寫誓願文的也是謝靈運,而非慧遠大師。由此可見,慧遠大師贊成禪修和淨土法門的說法,應該是可信的;至於說他
是專門提倡西方淨土法門,則未必見得。因為在中國歷代的善知識之中,留下相關西方淨土名作的,並沒有見到慧遠大師。
我來禮拜慧遠大師的紀念塔,不是因為他是蓮宗的初祖,而是感念他對漢傳佛教的影響。他的心量廣大,不但接納從西域來的多位大德高僧,甚至向他們輸誠求
法,並派弟子協助他們。雖然傳說他足不出廬山虎溪三十多年,但他不僅在當時名仰天下,直到現在,還是能與羅什三藏南北齊名,他真是一位震古鑠今的大善知
識。如果沒有慧遠大師為漢化佛教樹立榜樣,中國佛教的形成,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
▲作者繞慧遠大師塔三匝,體驗大師悲願。
桓玄曾以「震主之威」,逼召他出山做官,他不為所動;晉安帝自江陵旋于京師,勸他侯覲,他仍「稱疾不行」;他於八十三歲臨終之前病篤體弱,有人勸他
「請飲豉酒,不許。又請飲米汁,不許;又請以蜜和水為漿,乃命律師披卷文,得飲與不?卷未半而終,春秋八十三矣。」自持自律,如此嚴謹,佛教史上實不多
見。
離開遠公塔院之後,接著就到了西林寺。這所寺院創建的年代和東林寺相近,開山的是慧永法師,其後資料不詳。但是有一位在台灣出家的覺海比丘尼,回到大
陸的廬山,親近東林寺的住持果一法師,在那裡一住就是兩年。他受到果一長老身教、言教的感動,特別是復興東林寺祖庭的苦心,所以襄助東林寺重建的籌款工
作。後來九江市統戰部的組長及宗教科科長特別前來向他致謝,同時和他商量重建西林寺的構想,並且要求他留在大陸長住下去。就這樣,這位覺海法師在一九八九
年四月離開東林寺,發願重建西林寺。同時回到台灣勸說他俗家時代的丈夫傅朝樞先生,變賣在台灣和香港的家產,並動員他俗家的子女資助,因此聚集了一筆可觀
的金錢,資助重建西林寺的工程。
▲應覺海法師(右坐者)邀請,為西林寺大眾開示。
根據一份〈廬山西林寺覺海法師略傳〉可知,覺海法師首先購買由政府撥出的兩萬平方公尺農地,用石材砌了三公尺高的圍牆,在一九八九年至一九九二年的第
一期工程期間,修復了千佛塔,興建了大雄寶殿、左右寮房、接待室、齋堂、三門,另外也增購了土地十畝。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到一九九六年十二月的第二期工程期
間,完成了天王殿、彌陀殿、地藏殿、觀音殿、玉佛殿、伽藍殿、藏經樓、大客堂,大齋堂,以及用石材砌了兩口池塘,同時裝塑佛像四十八尊,供於各殿,為千佛
塔塑像一千零八尊。全部工程歷經七年,投入人民幣一千餘萬元。
▲蘇東坡名詩〈題西林壁〉。
現在的西林寺,規模不亞於東林寺,它的三門正向就是廬山。我相信有很多人對蘇東坡一首名為〈題西林壁〉的詩非常熟悉: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這首詩我從小就會背,所以我在前往大林寺的路上,就順著盤旋而上的山勢,體驗著前兩句詩的畫面。至於後兩句的畫面,我一向以為是在盧山的山裡或是在山
峰環繞的某一處山拗裡才能體會,在平地或山麓是體驗不到的。想不到身歷其境之後,才發現站在西林寺仰面朝著廬山頂的牯嶺鎮的方向端視,就可以看到群峰和巒
嶺,起起伏伏,剎那間也感覺到自己彷彿就是身處在山中。
這首詩讓我嚮往廬山好久了,詩人筆下的意境,已經躍然紙上,真是一首絕妙的好詩。我也常常用「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兩句詩,來比喻當局
者迷,旁觀者清;一般人對自己的身心狀態知道得不多,觀察別人的時候,好像都很清楚。不過由於這首詩是宋朝的蘇東坡所題,也可以證明那個時代的西林寺,還
是相當完整而且是有規模的道場,至於以後怎麼會沒落的,我就不太清楚了。現在覺海法師有當地政府的支持,發心把西林寺重建起來,這是值得讚歎的事。
▲西林寺七層六面閣樓式的千佛塔。
目前的巍峨殿宇,陪襯著廬山的自然景色,看起來相當莊嚴秀麗。前面曾提到覺海法師修復了該寺的千佛塔,表示那是一座古塔,一九八九年之前雖然寺宇已經
不復見了,但還留有一座名為「磚浮屠」的千佛塔。據說此塔是在唐玄宗開元年間敕建的,原是石塔,北宋慶曆元年(一○四一年),一位名為管仲文的人士,耗時
九年,將石塔改建為七層六面樓閣式的磚塔,高四十六公尺,周長三十二‧四公尺。基層是南北兩面開門,第二層是東西兩面開門,也可以沿梯直登七層的塔頂覽
勝。到了明末的崇禎五年(一六三二年),有一位照真法師曾對這座磚塔進行了大規模的整修,每層內外均有佛龕,供奉佛像,每尊泥塑的佛像高一尺餘,有的裝
金,有的粉彩。到覺海法師重修的時候,原有佛像只剩數十尊,而且塔基裂縫,塔身傾斜,塔頂無存,到一九八九年才全面修復,成為現在的千佛塔。同時也從緬甸
請來玉佛一尊,供於頂層,這可以說是西林寺唯一的古蹟了。
這位重建西林寺的覺海法師,和我認識至少已經三、四十年了。他是白聖長老的剃度弟子,我是白聖長老的學生,所以也有同門之誼。但是他很客氣,見面的時
候都稱我為師父。同時,多年來由於他的關係,他俗家的兒子傅雅堂夫婦,義務在紐約為我們印刷每月一期在北美發行的《法鼓》雜誌,不僅不收工資,連紙張都是
送的,所以就想趁這一次機會向他當面致謝。想不到我們才到九江的能仁寺,就見到了他和他的弟子,我還以為他正在能仁寺作客,其實他是從西林寺專程前來迎接
我們的,然後一路把我們送上了廬山牯嶺的大林寺,才提前回去準備下午接待我們。
目前在西林寺,覺海法師已經剃度了二十多位比丘尼弟子,由於我們的來到,讓他們全寺忙了好幾天,準備了許多的菜包、粽子、餅乾、水果、礦泉水等。水果
相當新鮮,有些是買的,有些是在該寺的果園摘的。我看到一大盤香噴噴的菜包,忍不住接連吃了兩個,以致當天的晚餐都吃不下了。同時他又送了我們剛從樹上摘
下的許多橘子,我們就像是一批餓慘了的乞丐過境,又吃又帶,幾乎一掃而光。不僅如此,當我們回到九江賓館的時候,又看到覺海法師和他的弟子,帶著大批景德
鎮瓷盤,盤面印有各種不同的菩薩像,在旅館門口分送給我們的團員,每人一只。最後又剩下幾箱,說是準備給我帶回台灣的。但是因為瓷器在旅途中容易破碎,不
太好帶,所以只有婉謝他的盛意了。像這樣的盛意,讓西林寺成為我們此次行程中最令人難忘的一個寺院。正因為他的願大、心大、量大,才能夠成全這樣大的道
場。有人問起我曾經幫過他什麼忙沒有?說來慚愧,我這一輩子只有人家幫我的忙。如果要問什麼原因,我想除了覺海法師對我們法鼓山的慈悲,就是我們五百位團
員的福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