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與達賴喇嘛同桌交談
當天中午的聚餐,諸山長老是在特定的齋堂,應該說是在警衛森嚴的一間貴賓室用餐,因為有達賴喇嘛跟我們一起聚餐;那天跟他同桌的人尚有悟明、淨心、戒德、永惶、廣元、浩霖等長老法師,和我及達賴喇嘛的中文翻譯兼侍者。
在餐桌上,多半是由達賴喇嘛主動的跟我們交談。例如他問起我們:有人去過大陸嗎?大陸佛教情形怎麼樣?在我們這桌的人,幾乎沒有一個不曾去過大陸,而且我告訴他,我曾經到過甘肅的拉卜楞寺、西藏拉薩的布達拉宮,並且到了他住過的房間。他又問:當他在三月二十二日至二十六日,訪問臺灣的五天之中,新聞界對他的看法,究竟是政治人物?還是宗教人物?有一位長老回答他說:「你是雙重人格﹗」
幸虧他的侍者未把這句話翻譯成藏語,我便接了過來,告訴他說:「跑政治新聞的記者,把你當成政治人物;跑文教及宗教的新聞記者,把你當作宗教的精神領袖。」我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呢﹗我們都相信你是觀音菩薩的化身﹗」
達賴喇嘛馬上接下去說:「我沒有一千隻手,只有兩隻手,而且我的右手最近還受了傷,你看﹗」他把右手虎口上面貼著膠布之處給我們看。
▲顯密高僧大德參加莊嚴寺大佛開光典禮,左起:印海法師、聖嚴法師、悟明長老、達賴喇嘛。
我說:「跟不同的對象,給予不同的佛法,你接觸到許許多多不同程度和文化背景的人,都能夠讓他們得到佛法的利益,就是千手千眼。」他聽了蠻歡喜的,接著我又徵求他的意見:「根據這樣的原則來講,現在我們這些長老法師,應該也都是三頭六臂的人,對嗎?」他沒有給我回音。
過了一會,他又想起了什麼事,他問我們大家:「今天這樣的佛像開光儀式,你們根據的是什麼經典?」見沒有人給他回答。然後他說:「我們是有一部經典的,作法跟你們有點不大一樣。」他的中文翻譯使我們聽不清楚他講的究竟是那一部經,據我所知,在《大正藏》卷二一「密教部」,收有一部趙宋施護翻譯的《佛說一切如來安像三昧儀軌經》。由於屬於密教部,漢傳的道場,極少用它。
達賴喇嘛非常慎重的又問了一次:「你們根據的經典是什麼?」我很想回答他說:依據史實的立場來查考,釋迦牟尼佛的時代,尚沒有佛像,經過幾百年的演變之後,才漸漸興起對於佛陀舍利塔的崇拜,最後發展成為佛像的建造及崇拜。所以釋迦牟尼佛應該沒有說過有關佛像開光的經典。因此,漢傳佛教的寺院,有落成開光的儀式,那是後人編成的一種儀程,與經典無關。
可是還沒有等我開口說話,桌上有幾位長老法師,異口同聲的說:「我們一樣也有經典依據,跟你們一樣﹗」這樣的回答,是否妥當,是值得商榷的,既然依據的經典跟藏傳的一樣,為什麼我們所舉行的開光儀式,又跟西藏的不一樣呢?若是依據那一部《佛說一切如來安像三昧儀軌經》,它有一定的程序,以及要誦好多種不同的咒語,這跟我們在莊嚴寺所舉行的開光儀式,完全不同。
達賴喇嘛的智慧和反應能力,的確異於常人,英語說得蠻好,華語還可以跟幾位長老作簡單的溝通。我的英語很破,但是比他的華語好些,所以是用英語交談。記得三月二十四日,我在臺北市的福華飯店,跟他單獨見面,作過三十分鐘的交談。那時他還當面邀請我去印度的達蘭沙拉講學,同時約定二個月後,在莊嚴寺再見,他的記憶力相當的強,在莊嚴寺一見面,就像老朋友一樣的主動跟我打招呼;當我進入大殿就坐之前,經過他的面前,他還像小孩一樣的,抓了我的手臂一下,然後向我做了一個既親切又滑稽的鬼臉。可是,再也沒有機會向我提起,邀請我訪問印度的事,他的行程排得非常的密,我也就不便再度跟他討論這件事了。
達賴喇嘛給人的印象,是非常慈祥、平易近人,謙虛而有智慧,跟人見面時,總是鞠躬、合掌、微笑。最初我以為他是有些駝背,可是在莊嚴寺儀式中見到的達賴喇嘛,腰幹挺得很直;我原以為他的個子不高,可是當他站直時,應該不會比我矮到那裡去;我以為他經常有些抓癢、摸鼻子、摳耳朵、整衣服的小動作,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可是在五月二十四日下午舉行祈禱大會時,主法、誦經的過程中,在火傘高張、烈日當空的炎熱氣溫下,光著頭、露著臂、不打傘、不戴帽,進行了二十分鐘非常隆重肅穆的儀式,始終是雙目微閉,聲如洪鐘,領導著他的喇嘛弟子們持咒誦經,而又好似一尊塑像,安定莊嚴,跟平常電視鏡頭上所見的形象,截然不同。
當天下午的祈福法會,分別是由藏傳、南傳、漢傳的三大系統,依次主持。
所參加的出家眾,藏傳最少,其次南傳,最多的是中國僧眾;也可以說,莊嚴寺的大殿落成、大佛開光,使得世界佛教各系的高層領袖代表,都到齊了。
▲莊嚴寺大佛開光典禮中的大電視鏡頭。
這也顯示出,沈家楨先生在這三十年來,對美國佛教會的貢獻,和對世界各系佛教的護持,有了具體的成果,呈現在當天。雖然,世間事無非緣起緣滅的幻境幻相,可是,菩薩成佛就要在幻生幻死的眾生群中,廣結善緣,做大佛事,所以虛雲老和尚要說:「空花佛事時時要做,水月道場處處要建。」無論諸佛國土,或者法鼓山正在提倡的人間淨土,都因眾生而設,只要尚有眾生需要佛法,我們就一刻也不能懈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