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虛雲和尚等四位大師的參學修行處
午後上船離開普陀山之後,回望普陀山漸漸消失在水平線上,我便想起虛雲老和尚曾經從普陀山三步一拜到五臺山的景象,因為他是我的臨濟宗接法源頭,我的法師靈泉老人,雖是他的徒孫,卻是他親手剃度的。
依據虛雲老和尚的口述年譜,他於清文宗咸豐八年(西元一八五八年)十九歲,出家於福州鼓山湧泉寺,禮常開老人為師。二十歲在同寺依妙蓮和尚受具足戒。清穆宗同治十一年(西元一八七二年)老和尚三十三歲,赴天臺山國清寺參學,習教理歷時二年;清德宗光緒元年(西元一八七五年)經奉化雪竇寺至岳林寺聽講《阿彌陀經》,渡海朝禮普陀山。光緒二年,回寧波至阿育王寺,拜舍利二藏(每藏五○四八),至天童寺聽講《楞嚴宗通》。光緒六年,至鎮江金山寺親近觀心和尚。光緒八年為報親恩,發願由普陀山朝禮五臺山。故再到普陀山,住了數月,便於七月初一日,由普陀山的法華庵起香,三步一拜,一直拜到山西的五臺山。光緒十年五月底,至臺懷鎮的顯通寺,六月拜完五臺山,前後歷時三個年頭。
光緒十八年虛雲老和尚五十三歲,與普照、月霞、印蓮等諸師,同上安徽九華山,整修翠峯茅蓬,研究弘講《華嚴經》。光緒十九、二十兩年,仍住九華山,研究經教,直到光緒二十一年老和尚五十六歲,離九華山赴揚州高旻寺進禪堂打禪七。第三晚的第六支香開靜時,護七沖開水,濺老和尚手上,茶杯墮地,一聲破碎,頓斷疑根,如從夢醒,因述開悟偈云:「杯子撲落地,響聲明瀝瀝;虛空粉碎也,狂心當下息。」
又偈云:「燙著手,打碎杯,家破人亡語難開;春到花香處處秀,山河大地是如來。」
以上那些虛雲老和尚行腳參學研修經教的道場,例如天臺山國清寺、奉化雪竇寺、寧波阿育王寺,及天童寺、鎮江金山寺、普陀山、九華山等,都是我們這回巡禮過的,五臺山也是我於一九九一年四月已經朝禮過的。而虛雲老和尚從三十三歲到五十六歲這段修行過程的時間,共計耗時二十三個年頭,我僅以前後五年之間就走了一遍。這些地方,處處都曾留有他的腳印和修行的功德。如果不是他經過這麼長的苦修苦學的過程,就不會有中興中國近世禪宗的虛雲老和尚出現。他是我的法脈根源,究竟要以如何深切的虔誠心來進入他的內心世界,感恩他、繼承他、弘揚他的心法呢?
啊!普陀山,真是一座偉大的靈山,近代中國佛教的五位大師中,竟有四位與普陀山有殊勝的因緣,除了弘一大師之外,虛雲、印光、太虛、印順,都是從普陀山走入人間來的。
▲普陀山真是一座偉大的靈山,歷代以來不僅出了許多高僧,更孕育了近世幾位最傑出的大師級僧才。
普陀山之所以能夠孕育近世幾位最傑出的大師級僧才,也不全是靠的風水好,而是由於山上的住持長老們有遠見、有心量,山上除了備有藏經,也準備了閱藏樓、閱藏室、關房,接納資質優秀、道心堅固、卓立不群、又有學養基礎的比丘。雖然物質條件貧乏,卻能給予自由用功研修的環境。普陀山雖是香火旅遊的道場,對於佛法的根本精神及律儀的生活原則,倒是沒有偏差,所以能於清末光緒元年(西元一八七五年)到民國二十五年(西元一九三六年)的六十一年之間,連續有虛雲、印光、太虛、印順等四位大師從普陀山出現。印順長老曾於他的自傳《平凡的一生》中,對普陀山的自修環境,有如下的一段敍述:「二十一年(三十七歲)初秋,我就住到(普陀山)佛頂山慧濟寺的閱藏樓看藏經。這個自修環境,雖然清苦些(就是找不到錢),為我出家以來所懷念為最理想的。好處在常住上下,沒有人尊敬你,也沒有人輕視你,更不會來麻煩你。」
印順長老年輕時,既不求名聞,也不求利養,只求有一個沒有人麻煩他的地方,自自由由的自修閱讀藏經。所以能在普陀山住了又住,終身懷念。當他於民國二十五年(西元一九三六年)秋天,行腳至嘉興楞嚴寺掛單,由於常住的佛事興隆,他被派去拜了一天的梁皇寶懺,看情形不對,第二天就起單到旅館去住了一天。如果普陀山也常指派閱藏樓的比丘們去拜梁皇寶懺,印順長老這樣的人才,就難得出現了。
寺院為了維持生活及維修殿宇,不能沒有日常的服務工作,而對於具有特殊資稟的僧青年,宜有方便的培養方式。就拿弘一大師來說,雖是一代律學大師,當他於三十九歲出家受戒後,也沒有在靈隱寺及虎跑寺隨眾多久,依據《弘一大師年譜》所錄〈范古農述懷〉一文中有云:「余與(弘一大師)約,如不習住寺,可來此間(杭州)佛學會住,有藏經可以閱覽。故師(民國七年)出家(七月出家,九月受戒)後,即於九、十月間,來嘉興佛學會,會中佛書每部為之標簽,以便檢閱。會在精嚴寺藏經閣,閣有《清藏》(即《龍藏》)全部,亦為之檢理。」
像弘一大師這樣的龍象人才,也是不適合被某一寺院的生活方式所限制的,終其一生都是在閒雲野鶴的情況下度過。不受一般寺院規制約束,而又自我要求極其嚴格。正所謂出格的高僧。
近代中國的五大師中,除了虛雲老和尚到處隨眾領眾,服務寺職,擔任方丈之外,其他四位之中的弘一與印光二老,不收出家徒眾,不做方丈住持;太虛老雖任數寺住持,也度了不少出家弟子,但他從來不會擔任太久的寺院行政工作;印順老在臺灣、在菲律賓,或者自建道場,或者受聘擔任方丈,他總有一些能幹的門生,替他當家監院乃至做住持,代他做了寺院管理。
大師級的人物,也不是一般僧尼所學得來的,否則畫虎不成反類犬,希望變龍,終究像蛇!能夠有心閉關閱藏,當然很好,但也見到一些遊手好閒自鳴清高而又資質不夠、基礎不實的比丘,也去閱藏閉關,結果若不是關出病來,就是在關中收聽電臺、電視,閱讀武俠小說,徒然浪費光陰、虛耗信施,真是罪過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