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還是「律宗第一山」
不論怎樣,在明末清初時代,由寂光三昧與見月讀體兩代律宗大師建立起的律宗門風,直到現在,依舊受到讚揚。所以寶華山還是像它進門處「環翠樓」的門額所題的「律宗第一山」。明末迄於民國三十八年(西元一九四九年)之前,多少的緇素菁英,在那兒秉受三壇大戒及在家菩薩戒。我的先師東初老人,於民國十八年(西元一九二九年)秉受具足戒的戒常住,也就是寶華山。
從見月律師自敍傳《一夢漫言》所載看到,於清世祖順治六年(西元一六四九年)「嚴整律規,始建木戒壇受具。大眾不減三千指。」這是說,從西元一六四九年起,即於寶華山建木質戒壇,傳授僧尼具足戒,當時該寺人數,多達三千。直到民國三十四年(西元一九四五年),依真華法師所著《參學瑣談》敍述,他的得戒和尚妙柔六十歲傳羅漢期(十八天)具足戒,「一次曾開了二十多堂,一堂約六十人。」也有一千二、三百人。在此三百年的過程中,每年傳戒兩期,便是六百期,每期僅以四百人計,也有二十四萬人次了,其中當然不乏龍象之才。
《參學瑣談》一書告訴我們,寶華山的戒師,態度非常冷峻,極有威儀,也極度嚴格,經常穿著黃海青,手中不是拿著楊柳條,便是擎著格栓子(小木棍)。只要新戒有一點差錯,隨時都可能挨打。真華法師的形容是:「我生平接觸的人物中,最不講理的、最冷酷的,莫過於寶華山戒期裡面的引禮師,他們對新戒的態度是『有理三扁擔,無理扁擔三』。也就是說,他們打了你,罵了你,你有理也好,無理也罷,你只有念『阿彌陀佛』的份兒,絕對不可以辯白。」目的是要新戒們「把一切的習氣、毛病收起來,行、住、坐、臥,一切的一切都聽引禮師父們的招呼。」
類似的風格,也不是沒有用處,只是太過苛刻凌厲,叫許多人感到吃不消,甚至產生怨怒的現象。此在《參學瑣談》中,亦有看法:「寶華山的引禮師們,雖然對新戒們的態度近乎野蠻,但規矩叫出卻不馬虎。他們在四威儀中,時時處處,都能做新戒的榜樣,為新戒的良導;稍有善根的人,在一個戒期中確能獲得不少法益,儘管所學多是偏於形式戒相的,而在住持佛法方面來說,其功仍不可沒!如果再能夠去發揮戒法、戒行的真義,『律宗第一山』的美名,寶華山實當之無愧。」
真華法師對於在寶華山受戒期間的情景,描述得相當詳細。新戒們如何小心翼翼地進堂,如何「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地過完一共五十三天的戒期,如何出坡到山下來回走三十六華里的路去挑菜,平日還得下山挑米、挑水。如何每十五天才有一餐乾飯吃,每餐吃粥時,沒有新鮮菜,只有一撮子又臭又酸的鹹菜。每天如何一大早起床,上殿時間特別長,如何於三壇正授時「跪沙彌、打比丘、火燒菩薩頭」。最難受的不是「打」和「燒」,而是「跪」。每堂佛事都要跪在大殿前丹墀裡的大麻石塊上,一次最少兩個小時。最後真華法師的評語是:「寶華山的引禮師們威儀都很好,教規矩也很認真,就是太過於嚴厲,嚴厲得近於殘酷,使受戒的人,怨恨心多於敬畏,仇視念勝過感激。」
而且在那本書中,也提到當時寶華山另有兩大問題:第一,堂內和堂外的僧眾執事之間不和諧。第二,住寮房的上座老戒們,都有燒小鍋子的陋規,大眾的飲食極差,住寮房的上座們不與大眾同甘共苦。因此,律宗的家風便大打折扣了。對戒期中的新戒雖嚴格,平常的老戒住眾,未必見得事事如律如法。
不過,凡是一個出家人,能到寶華山求受具足戒,又能在求戒後住於寶華山,漸漸地成為引禮師、悅眾師,而當過一期維那、開堂大師父,他的四大威儀、簡單開示、佛事唱誦,都已是非常傑出的了,一般的寺院,都會爭取他去擔任住持,弘化一方了。我在大陸時,就親眼見過幾位在寶華山擔任了開堂下山的方丈大和尚。他們在佛法的義理及禪慧的修為方面,雖無多基礎,堂堂的僧儀僧相,也能化眾攝眾。所以我們應當肯定寶華山,還是「律宗第一山」的。
因此,我於這天下午,勸勉我們全團的僧俗四眾,在寶華山隆昌律寺的大殿前廣場花崗巖塊石板上,短短地跪了幾分鐘,並且要求大家體驗一下古大德們建立規矩、執行規矩、接受規矩,磨鍊薰陶的內心感受。我告訴大家,我深深感到遺憾,未能有福報來到寶華山求戒。但願寶華山的律宗門風重現於世,存其菁而汰其蕪,改革其過分而增益其不足。則佛門的龍象人才,便可成群結隊的遊化人間了。因為戒定慧的三無漏學,是整體佛法的骨幹,其中的戒律,乃是我們由人成佛的基礎。
▲聖嚴法師請全體團員以跪姿體驗古大德門。
當天在參觀大寮廚房陳列的千僧鍋時,我要陳照興菩薩跳下鍋底,一則讓大家看看此鍋有多深多大,二則要陳菩薩象徵著發心以身心盡形壽供養三寶;這使他非常感動,也使大家相當羨慕,因為那種千僧鍋是不許有人跳進去的。在當年它不是陳列品,而是實用物,一次可煮十三石米的飯,飯頭師用的鍋鏟子,每隻都達五、六十斤重,一鏟子就有二十五人份的飯。至於當初的寶華山律宗道場規制是如何建立起來的?可以找到見月律師的自敍傳《一夢漫言》讀幾遍,必定也會受他的苦心所感動。
下午四點半,從句容的寶華山前往鎮江,經過丹陽、丹徒,進入了鎮江市。
因為鎮江距寶華山不遠,加上那一天的行車路況很好,所以不到一小時,便抵達了鎮江市的鎮江賓館。
在晚餐桌上,施建昌居士宣布明天晚上要到南通,後天到蘇州,我們的大件行李將直接由鎮江運到蘇州,每一個人各帶一天的衣物,置於隨身行李包中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