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禪山叢林指導禪修
五月八日,星期五;五月九日,星期六。
迄今(一九九二)年六月底七月初為止,我在美國主持禪七,已是第五十七次。每次禪七參加的人員,均有半數上下是西方人士,雖曾多次應邀至西方人禪修團體做過演講,而接受西方人士的禪苑邀請,去主持了兩晚一日的禪修指導,這是第一次。
五月八日下午五點三十分,禪山叢林派來的專車,將我及果元師、王明怡居士,從紐約巿開車兩個半小時,接到了紐約上州靠近州政府所在地阿爾巴尼(Albany)的Mt. Tremper地方,那個道場的對外總稱是「禪山叢林」(意為禪山修道院),此外尚有「天光山道真寺」漢文名字。負責人是一位美籍日本系統的禪僧,法名「大道無礙」,全名John Daido Loori,弟子及學生們稱呼他「老師」(Roshi 相當中國的師父),他自己謙稱「先生」(相當中國的教師)。
▲紐約的禪山叢林原係天主教修道院,現為禪堂及宿舍、齋堂。
我的英文禪學書籍,他們大致都讀過,然以其中的《信心銘講錄》,給他們的印象最深。這次為我安排的課程,在他們的文宣品中,說是屬於學問及實踐並重的,總題名即稱為「〈信心銘〉(Faith in Mind)的理論與方法」,分成六個單元︰
禪宗重於智慧的開發,稱為明心見性。
禪宗的頓悟法門及其開悟的事例,在佛世的印度,即已存在。
禪宗的見性即是見的緣起無自性,即是諸法空性。
佛性、如來藏、佛果位等名實的同異。
禪宗的公案與話頭都是古人的遺事,可以用作參禪的工具,不必當作思辨的說明。
講解禪宗第三祖僧璨禪師的〈信心銘〉。
這一項密集課程,是禪山叢林的年度重要活動之一,他們定期邀請著名的佛教學者及各派的禪師法師,開設各自專長的課程,以公開招生的方式,接受各方面的學生,提供不同層面的佛教理論和修行方法。我是被他們所邀的第一位中國人。不是因為我最高明,實在由於中國佛教人才太缺少。
▲作者在禪山叢林指導禪修。
這座禪山叢林的負責人,那位現年六十二歲的美國人大道無礙,曾當過天主教的修士,後來還俗結婚生子,又跟好幾位日本禪僧學習與修行,現在他是屬於曹洞宗和臨濟宗兩派合流的新派。知道我也具備臨濟和曹洞兩系傳承,所以頗感親切。他在十年前,單槍匹馬從加州來到紐約,就像神蹟式的開創了這座禪山叢林。
坐落於Mt. Tremper地方的這座建築物,原來是天主教的修道院,佔地三百英畝,除了一棟三層樓的大教堂,還有散布於全山各處的獨立小木屋二十八棟,每棟有四個到六個小房間,實在是一個規模相當龐大的修道院,已有七十年的歷史。但是建築不易,維持更難,當創建它的那位神父過世後,因為無法維持,所以讓給了基督教的牧師,十二年前基督教會也無法經營下去時,便貼出廣告徵求買主,那是一九八○年的事。
當時他並沒有錢,本來要價美金三十萬,減價為二十萬,他仍然沒有錢,結果是以那塊地產和房產去銀行抵押而把它買了下來。因為原先的教會,不願把教堂賣給商人改成渡假旅館,移作禪修的道場,總算還是一個宗教的機構,何況大道無礙也答應把教堂的原有形式和外貌,乃至被嵌在進門入口處山壁上的耶穌巨像也保持原狀。到一九八○年的七月,他發出了一百多張通知,結果到了七十多個人,那就算是這座禪山叢林的開始。也有十幾位他的常隨眾跟著一起修行,為了維持他們的生活和開支,不得不到附近和小鎮擺攤子賣麵包和雜貨,同時也把那個道場經營方向,開放成為佛教藝術學校,例如茶道、插花、舞蹈、劍道、射箭、功夫,直到現在,他們漸漸地把藝術的課程減少,禪修的課程增加。
▲作者在禪山叢林為諸禪修者上課。
第二年之後,他們經營的情況漸漸地上了軌道,也打出了知名度。
現在他們的出版品中一份季刊Mountain Record編得有聲有色。
那裡的常住眾保持十五到二十五人,其中有五位男女,已經剃光了頭,他們自己說是出了家的monk,事實上除了進禪堂穿的是僧侶服裝,平常工作和休息時,多半仍著俗裝,包括大道老師在內,都是一樣,似乎沒有出家僧團那樣嚴謹的生活威儀。這正像南傳佛教的比丘們,看中國比丘、比丘尼平時的穿著也是俗裝一樣吧!其他未落髮的住眾,都是以工讀的方式,在裡邊修行;有的還在外邊工作,只有每天早晚及週末,參加寺內共修。
▲禪山叢林禪修結束大眾起立恭送作者。
他們的男眾,都是住在一棟一棟的小木屋內,女眾則集中住在大教堂的二樓和三樓寢室。
那兒有一項規定︰已結了婚的夫婦,可以同時住進該寺,但須分隔居住;凡是單身的男女,一旦發現有曖昧茍且的情況,其中必須有一個離開。但是,住眾中有人告訴我說,這條規律,老早已是徒具虛文,因為資格最老、剃度最久的女弟子,也就是他們的首座(英語稱為Head Nun),多年以來,就有一位愛侶,每逢放香日,她就跟他的男友,共度他們的私人生活。因此,其他落了髮及未落髮的男女住眾,也就不難有樣學樣了。
像類似的禪林風格,也只有在美國才可能發生。
在這一日兩夜之中,我也學到不少︰
他們的小參,是以老住眾為優先,最新的學生,放到最後。有一位新住眾告訴我,他已來了一年多,還不容易輪到幾次小參。因為每次排班他都在後邊,又不敢跟人家爭先恐後。
用餐之前,先由一人把一小杯食物,供在餐廳一角的地藏菩薩像前,由其中一人帶頭,用英語唱供養偈,大眾隨地肅立合掌,面朝同一方向,隨著唱誦。供養完畢,大家以自助餐的方式排隊,依次選取食物後,各自隨意選擇一張桌子,坐下用餐。允許邊吃邊以輕聲互相交談。因為齋堂很大,並不覺得嘈雜,反而顯出一種和諧輕鬆和溫馨的氣氛。據說,他們在接心(禪七)期間,也是過堂不許講話。
他們對於客人的照顧和招待,親切友善而設想周到。我的房間被布置得就像是一個高級旅館的套房,除了整潔素雅的床鋪,尚有兩盆鮮花、一籃水果、一套煮咖啡的設備,一臺小冰箱,包括咖啡、白糖、奶精、鮮奶、麵包、果醬、茶葉、茶杯、水果刀,一應俱全。書桌面上,整齊的擺著他們近期的出版書刊,以及參加這次課程者的名單,和兩天一夜的作息時間表。讓我一進房門,就有受尊敬、被照顧的感覺。同時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只要找到他們任何一位常住眾,都能代表他們的常住,回答我的問題,提供他們所能提供的服務。
▲作者在禪山叢林的方丈室與大道無礙老師合影。
▲禪山叢林的客房內景。
禪山叢林的每一成員,都好像生活得非常愉快,經常讓人感到他們是在法喜之中生活。但他們每一個人的工作量也不輕鬆,例如偌大的環境,需人清掃維護;如許多人的一日三餐,得有人打點料理;幾種出版物,需人編寫發行;經常性的各種課程,需人負責策畫推動;那兒還有一個略具規模的販賣部,從香、書、簿、坐墊、法器、錄音帶、錄影帶,到大小各式的佛像,樣樣都有。生活在這裡的住眾,卻能夠瞭解到生活就是修行、服務便是利己的道理。我問起他們之中的一位住眾︰「大道老師用什麼方法,使得你們生活得如此精進而又愉快?」答案是︰「進來之時,就已有了認知,能有這樣的環境,讓我們一面工作一面修行,一面修行一面工作,就是禪修的生活方式。何況在工作中幫助他人、維持道場,每當完成一項任務之時,也都會有一分成就感的喜悅。」
這趟禪山叢林的禪修指導之行,確使我增長了不少見聞,對我個人有用,對我們未來的僧團運作,也可學到若干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