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大勇法師入藏之留學僧,雖僅有二十餘人,就中學成回國,而對漢藏文化溝通及對佛教有輝煌之貢獻者,唯有法尊法師一人而已!
第一項 入藏艱苦之備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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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尊法師,河北人,武院第一期學僧,因大勇引發,參加留藏學法團,民十四年隨大勇入西藏。大勇十八年圓寂後,繼續前進,終於抵達拉薩。先後留藏修學十二年,初期入藏經費,均由華北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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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士支援,十五年政局改變,學費無著,因學費無著,其所受之艱苦,觀其致胡子笏書,可知其梗概矣。其書曰:「子笏居士惠鑒,魚雁相隔,兩載有奇矣。每念佛法之存亡,嘗致終宵不寐,更思勇公之遺志,往往淚沾衣襟。尊此二年之經過,今略而言之。客歲春初,送勇公靈骨返鑪,往跑馬山月餘。依恩師前,受獅頭佛母結緣灌頂,并受有關修菩提心之論,兩函之傳承,一方面兼為諸同學講菩提道,次之加行六法,及講住甘孜,所修菩提心之法等,事畢。回甘依師受札迦大師著述圓滿之傳承,約十八函,至冬季始畢。爾時朗禪法師,由鑪結商人進藏,因不堪其寒苦,行至甘孜暫住。尊所參閱入中論釋等諸部要論,其時尊譯有宗喀巴大師之緣起讚,並作一漸顯解釋,又譯有札迦大師修菩提道次第之略著四種,請朗師定其謬誤,反承褒許,更勸尊摘譯瑜伽戒品廣釋之要義。并云最急須要有益於國人之種種理由,尊三推而未免,乃勉力譯之,成文六卷。總將此數種散譯,郵寄於成都雙柵子街四十二號,李杖之居士。并請其代抄一份寄來居士處,但是時川藏之戰事,川軍有敗失去甘瞻化二縣之地,住甘之郵員逃回鑪城,深慮此數論有遺失也,倘至今尚未收到者,可一面去信成都問李居士,一面來函示知,尊當戒品摘要,抄而奉上,其餘之緣起讚等原稿遺於甘孜,尊亦抄寄鑪城,今剛法師有之,唯無緣起讚釋耳。又譯有宗喀巴大師略傳,及阿底峽尊者略傳等,剛法師處亦有也。
今春三月九日,尊與朗法師等買馬起程,二十三日抵昌都,因春草未發,馬乏中途,其中之苦,急筆難形矣。昌都寺中有一格什,學德兼優,映奪全藏,原籍青海。民國初時由青海來甘孜,依札迦大師遍學顯密。次承師命赴果羅地界,建興正法,凡六七載,養成宏法將才多人。次受昌都寺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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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於寺中重振遺教,其於未赴昌都之前,先至甘孜謁見札公,問其可否,爾時勇阿闍黎、剛法師及尊等皆依格什受白度母金剛手,四面四臂摩訶歌羅等結緣灌頂法。次勇公圓寂之後,尊即萌志赴昌都求學,至今年三月二十三日始得重謁慈顏也。三月二十九日朗法師及常光師(四川之新同學)由昌都步行赴藏,四月二十四日抵拉薩。(三十餘驛站在常人行四五十日)途中之苦情,更令人欽歎矣。尊住昌都依恩師前受金剛鬘論中所說四十五種大曼陀羅之阿闍黎灌頂,更受勝樂金剛之身曼陀羅及大悲觀音四面,摩訶哥羅等灌頂,兼學梵文聲明少許及五蘊論等,此諸灌頂實為餘處所最難得者也。尊初來昌都之願,實欲將此格什迎回中國,漸學漸譯,漸次宏傳,以免多年覊留藏地之苦,中華亦有早日宏法之望,敝院之果亦可速熟,勇公之志亦得早滿,諸位居士施助之苦衷,亦必不致空無果利矣。更加虛公老師欲辦世界佛學院,其中藏文佛教一科;亦得洽人以維持耳。(此志前已函啟虛老法師,深蒙讚許。)尊至昌都時,即將此意詳白格什座前;格什亦深讚勵,遂集其管家諸師商議來華之策。遂決定辭退都寺之責任,時藏王家止言,赴甘孜朝禮公之肉身金塔方便甘康而來華地。籌議既定,呈啟住昌都之藏官,此官於格什獲深切之信心,回去以病辭寺內之責任者可,赴甘者則不可也。何以故?因格什素於漢人青目垂照。今川藏戰於甘孜,如格什一往,反招藏人之疑忌耳,云云。因此赴華之舉,則暫止也。噫!為漢地無早日宏法之緣耶?抑尊一人無此福耶?其最可恨者,川藏之戰耳。次格什上函請假赴拉薩,朝達賴喇麻,達賴回示可之,遂於一月八日由昌都進藏,沿途官馬替換,至十月十七日始達拉薩,途中過達蒲寺,其寺之主人,是多生修綠度母得成就者,格什及眾人皆依之受綠度母等大灌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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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格什前於果羅宏法時,他教之人頗生嫉妒。曾經兩次受其毒害,以藥力療治,未致圓寂,然體質亦大受其損,足不堪行,唯以車轎代步者數年矣。今於途中加以風霜之寒逼,障氣之侵迫,并及朝夕無停之勞困,行至止公地界,距拉薩約七日之程,頓然示病,行坐不安,即日延本地醫生診治。次日稍愈,勉力起程,醫生隨行一日方回。次至德慶,離拉薩僅半日之遠近時,忽爾又病,甚於前者。其夜派人往拉薩延醫用藥,至次日巳時,又勉強發乘,乃至拉薩,十八日晨時,臥床不能轉側,尊等悉皆垂淚,誠恐不住於世也,急延良醫診視。醫云體質太弱,用藥極難,加之八九日中,未進飲食,藥性稍緩,於病無益,若性稍強,則有不堪之危,若能少飲酒者,或可安瘉云云。格什律行精嚴,豈肯用酒,便云,死之可也,凡有生者,皆歸於死,豈可臨終而犯戒乎?是夜吐血數次,悶絕數次,眾人皆驚,束手無術,唯有念經及勸請住世而已矣。次日醫生視之云:血無大妨,或有益也。又用少藥,是夜血仍吐之,但未悶絕,急延數位德行之高僧,修閻摩羅王,除災難法四五日,爾時格什告云,我此病者,並無所苦,樂如諸天,唯彼諸欲害我者,無依無怙庶可愍耳。今諸大德現行何事,應為彼可憐愍者,作歸依處,豈可行殺害之法耶?尊等聞,此始知格什之病,仍係他人咒咀之力耳。次達賴喇嘛又令念藥師經等,依而念之,格什之病漸見瘉相。至冬月十二日告尊曰,汝縱從我學經,然亦必須住三大寺,有法會時,住寺講辦;無法會時,可來此學。但汝等求學之心,莫希噶登池巴之高貴,亦莫希望別蚌寺住持勢力,當念宏法中國,廣益不知佛法之有情也。爾時朗法師,亦來問病,數次所囑者亦同之。冬月十五日,尊辭師入別蚌寺住。其寺規則有數種階級,謂普通僧眾及於全寺放茶或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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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放茶者。普通僧眾有法會時,須隨眾上殿等,從朝至暮,無學經自習之暇。無法會時,多往鄉間尋求生活,故連住多年難得入佛法之門者多矣。若於寺內一部分放茶等者,則有隨時學經自習之暇,亦可隨師學習,唯其費用較通常僧眾稍大耳。又普通眾未至其一年者,不許越位學習其餘論,如第一年學因明略式,第二年學因明廣式及心心所等義,和三年始許學現觀莊嚴論首等。於寺一分以上放茶者,則隨自智力,學通一部,即許學餘論,不限制其年數多寡也。尊至寺時與朗法師詳籌放不放茶之利害,我等是以學經為正宗,欲速能學業圓滿起見,故勉強借債(約大洋二百元有餘)。於寺一部分放茶而住,朗法師亦是於一分放茶者,僅未借債耳。
再者寺一年之事業者,謂於正月初三、四日赴拉薩大報寺念經等二十一日,乃圓滿歸寺。每日之課程,謂晨起入大報寺念經飲茶,食品自帶,次稍息即重集講經,次又念經飲茶及粥,次則辯議法義,下午又念經飲茶,次還住處念經等。總其一日之中,無四五時之暇也。次自二月初二日起十五日之法會於寺中,謂早起入大殿念經飲茶,次赴辯法義塲,議擇法義,次於寺內(四分之一)一部分之大殿念經用茶,又往辯場辯議,次回住處大殿用茶念經,次仍辯場念經,又回住處背誦熟書,至二更時,方散回息養。有法會時,日日如之,此法會解後,又赴拉薩為達賴喇嘛及西藏全國念平安經十日,規式與正月法會大同,自三月三日起一月法會,至四月二日散。次於十七起二十日法會,五月初六散。次自十七起夏季大法會至六月十五解會,受安居法。次晨安居、七月末解夏。次八月三日起秋季法會一月,九月十七日起二十日法會,十月六日散。十七起半月法會,次於冬月十七日起冬季大會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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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六散。後續念經七日,次備年節之事也。再者,尊昔閱法顯法師、玄奘法師等求法之傳記,則深知西域求法之艱辛,故發心者夥而得實者鮮也。更觀現前來藏求法之同學,或有因生活困難而退屈,亦有因學解而生怯弱,更有畏懈而僅滯中途,亦有大志未遂而身先歿者。噫,無常之相跡,實令人痛心淚目,嗚咽於喉矣!尊至寺時,見一班新同學(如能海、永光、永楞、永嚴、常光、登約,太空等)雖有勤學之心,而無領解之智,其原因則一方面未學漢文之經論,他方面又未融其語言,尊不忍捨其苦衷,故結諸同學方便緣,以漢言代為解釋藏文論義,庶有入門之望也,朗法師亦助辦隨喜。再者,尊於此住凡有所學,欲隨學隨譯隨時寄回本土,唯缺潤文之助伴,并恐我等無人回國宏傳,於他亦難生極大之關係及利益耳。又近日國內研究佛學,關於那種經論註釋最急需要,示知尊等,以便先學。又尊等來藏後,對於接濟一事,全無著落,蓋因東望鑪城數千里,函箋往返動以年記,於彼或有少數餘存,然亦成遠水不解近渴之例矣。近聞國內水災兵役,兼之輕蔑佛徒,庶民驚慌,自顧不暇,域外學法之人,想是難所慮及也。居士前年所云之援濟,不知尚續行否?如仍有者,尊及朗法師之分,祈交崇文門外,廣興園西大院德盛永號。一方面來函示知款數多少,尊等即於號之住藏分號德茂永處取用藏銀,較由鑪轉來便且速也,餘不繁陳,敬候(註二十六)
安吉及
現住京(即北平)中諸居士安好。 法尊謹上辛未臘月初五夜書
回信地址:英屬印度加利吉打五號交德茂永代收轉寄西藏古瑪康撒德茂永再遞法尊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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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知入藏學法團,所受之挫折,於此可見其大概矣。留藏學法團,原有大剛、觀空、密吽、嚴定(此三人皆湖南籍)、密嚴、密悟、密慧、密字(四人皆大勇之徒),留康十年。恒演、觀嚴二師民國九年入長沙講習所,同侍空也法師講席,十一年秋,空也法師受武昌佛學院聘,即率講習所全體同學仝入武院,親近太虛大師,二人亦與焉。密吽,為大敬法師之子,大勇法師之徒,十二年與大敬法師同在武昌佛學院出家求法。三人皆武院優秀分子,觀嚴二師為第一二名,為太虛大師最得意之弟子。十四年加入大勇法師學法團,留康十年,精進不懈,學通顯密,德行深厚。另有恒演(係大慈之子)、廣潤二人,亦隨勇師入藏,留康十年,密悟、恒演二十四年繼續入藏深造,密慧仍住康之東谷,聞係學習紅教。其餘諸師皆東返弘法。
嚴定、觀空、密吽三法師皆於二十三四年間東返,嚴定法師任漢藏教理院藏文系主任,觀空法師亦為該院所聘,密吽應北平法源寺請,唯大剛法師仍滯留西康。
第二項 漢譯藏文經論之創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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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尊法師於二十三年奉太虛大師召,由西藏回國,主持漢藏教理院職務,其對漢藏文化溝通貢獻殊偉。尊師回國後,先後譯出:
一、菩提道次第廣論宗喀巴大師造,法尊法師譯
本論組織精密,理論周詳,人天三乘之共法,大乘顯密之要門,由人身發心向佛果之三十學道,步驟方便,師資傳承,解行並重,次第井然。廣明三十道修行之方法,決擇止觀正見尤為精微,上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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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下啟衛藏,會流華夏,詢人天出生之明燈。誠如太虛大師謂:「借觀西藏四五百年來之黃衣士風教,獨能卓然安住,內充外弘,遐被康、青、藏、滿而不匱,為之勝緣者雖非一,而此論闡上士道必經中下士道。」(菩提道次第廣論序)。藏土之三士道,則與太虛大師所明之因緣所生法為五乘共法,三法即為三乘共法,一切法實相至無障碍法,為大乘不共法,遙相契合。本論二十四卷,上下兩冊。
二、菩提道次第略論宗喀巴大師造,大勇法師譯。
大勇法師先師宗喀巴大師菩提道次第廣論,擇其要者而譯之,而闕止觀章,成菩提道次第略論,今得法尊補足之,並由嚴定閱藏籍,塵空整治筆錄,並加以條晰,勒成六卷,亦為探究西藏宗喀巴大師之學者,獲一簡易門徑,或先閱略論,後閱廣論,則於宗喀巴大師學說,更易獲其梗概矣。
三、菩提道次第修法善慧大師造,法尊法師譯。
四、密宗道次第略論西藏克主大師造,法尊法師譯。
本書亦如菩提道次第之分廣略,今所譯者,尚為略論,別有廣論。此論於西藏亦屬晚出,承菩提道次第之後,乃黃衣士之密咒道次第觀也。並央太虛大師作序。
五、法稱之入中論,現觀莊嚴論,辨法性論,法尊法師譯。
西藏所傳述之彌勒五論,三部屬於唯識,即辨中邊論、辨法性論、大乘莊嚴經論,兩部屬於中觀,即現觀莊嚴論,究竟一乘寳性。(請參閱二十五章民國以來之留學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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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阿底峽尊者傳法尊法師譯。
這是西康白教喇嘛。法尊法師二十三年回國,一面住持漢藏教理院教務,一面翻譯藏文,以上所舉,皆為回國後二三年間所譯出,亦即於二十六年以前所出。抗戰發生後,交通斷絕,淪陷區內極少見其譯作出現。觀乎法尊法師,不唯精通藏文,而於法性、法相及密宗教義,均能深入淺出,實為中國佛教近代史上第一流藏文學者,其所譯「菩提道次第廣論」,「慈氏現觀莊嚴論」、「辨法性論」,不唯使藏傳五論,華文大備;而使中土潛究法相法性學者,更能窺見漢藏斯學之幽玄。
西藏佛教,其在元朝,不啻為亞洲之司令台,漢、滿、蒙、回、藏各族,無不唯命是從。其教勢聲威之嚴,遠非今日羅馬梵帝岡所能及。明代宗喀巴繼起,重整教規,創立黃教,其聲威徧達,西起雪山,東迄東海,南至南嶺,北至沙漠,其權威之大,曠古未有。由於這一個廣大地區,不斷發生變化,直接影響了黃教教權的統治,最後不得不退守西藏。法尊法師於極短時間內,竟將宗喀巴大師全部教學思想之傑作,譯成漢文,不唯在佛學思想上為奘淨以後之第一人,即在漢藏文化關係上,亦復為文金兩公主以後之創舉。豈僅有助於漢藏文化之溝通,而對融和邊疆民族,增進漢藏兩族之友誼,更難以估計其利益。不幸,八年抗戰,佛教元氣大傷,大陸變色,使此傑出之藏文碩德,未能逃出,實為佛教之不幸,亦復國家民族之不幸也。
於此更須一敘者,吾人素來認為西藏為密教中心,實屬一大錯誤,殊不知西藏佛教,乃以中觀瑜伽為重。在西藏修學程序,宗喀巴大師遺訓,先顯教二十年,密教二十年,最後始允修學密咒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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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今欲溝通漢藏文化,絕非僅憑持誦神祕密咒及修一印一法灌頂法門所能收其效果。必要於顯密精通,三業相應,修持蘇悉地,始可談溝通漢藏文化。
余於一九七一年,巡禮印度聖蹟,獲悉密悟法師,在民四十五年時仍在西藏,其理解與修持,無遜於法尊,其在西藏地位,僅次於達賴活佛;但未能逃出鐵幕,亦復可惜!
註一:見「海潮音」五、七期:
註二:見「海潮音」五、十二期
註三:見「海潮音」五、三期
註四:見丁福保之「佛學大辭典」
註五:見「海潮音」五、四期
註六:見同上
註七:見「海潮音」五、三期
註八:見「海潮音」五、八期
註九:見「海潮音」五、十二期
註十:見同上:
註十一:見「海潮音」五、四期
註十二:見「太虛大師年譜」一七○頁
註十三:見「海潮音」十五、三期
註十四:見「海潮音」十四、七期
註十五:見同上
註十六:見同上
註十七:見「海潮音」十五、三期
註十八:見同上
註十九:見同上
註二十:見同上
註二十一:見同上
註二十二:見「海刊」十五、三期
註二十三:見「太虛大師年譜」四二二頁
註二十四:見「海潮音」十一、一期
註二十五:見「海十一、四期」
註二十六:見「海十三、七期」